浑身是那彻骨的寒,胸口,似快要窒息。白黎轩狠狠打了个冷颤,才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面前,是一抹堪比霜雪的白。那人沐浴在金色的圣辉中,三千乌发若黛,容颜绝世似仙。 那睁开眼的一瞬,他的心跳陡然停顿了。 “你无碍吧。”那人微微弯腰,凝着浑身湿漉漉的白黎轩,墨蓝色眸中微微流过一抹飘忽的冷芒。她那清朗的声音似那天际的一勾冷月,缥缈而清幽。 白黎轩那琥珀色的眼眸也一眨不眨地、贪婪地凝着北堂雪,似想将她每个动作、神情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而白黎轩略有些失常的举止,让北堂雪轻轻抿了抿漂亮的唇,她缓缓抬起白皙若雪的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眸中透着一丝微不可见的疑惑,没有发烧啊。 白黎轩轻轻将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然后,轻轻握住,感受到她手心那冰冷的温度,白黎轩的指尖微微颤抖,眼底都是失而复得的惊讶、恐慌、喜悦。而后,那略有些苍白的唇瓣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他只觉喉头如鲠在喉。泪水也从那漂亮的凤眸中滚滚而落。 “不舒服吗?”北堂雪清冷无波的眼眸泛着粼粼的水光,就连那动听如淙淙泉水的嗓音也不由染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 白黎轩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眸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阿雪,我想你。” 听着那带着鼻音、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北堂雪有些哑然失笑,她轻声哄道,“这么大人了,怎生还像个孩子似的。” 白黎轩兀自握着她那柔软的手,望着北堂雪那唇角的弧度,没吭声,眼底却闪过一丝深沉的痛意。他仿佛仍能记得,那通天的火光染红了黝黑的天际。而北堂雪仍着一身雪衣,清冷地立在那浓烟密布的火海中,若西府海棠一般清绝。 而自己在火海下、奋力地哭叫,哭得不能自已、喉咙都要哭破的时候,她那双墨蓝色的眼眸望向了白黎轩,眸里不复以往情意,反而是难以言说的决然…… 白黎轩不由用力地握着她的手,双眼空洞,似有些魔障,北堂雪微微抿了抿漂亮的唇线,清淡的墨蓝色眼里似透着意味不明的光芒,她轻声说道,“黎轩,一切有我。” 那柔亮的声音幽幽响起,似暖光从云际徐徐穿过,驱散了白黎轩心海里的一片阴翳。白黎轩缓缓回过神来,视线朦胧,他顿时拥住了她的脖颈,哭得不能自已。 北堂雪那幽滟的双眸复杂更甚,她轻轻拍着白黎轩瘦削的后背,而后,缓缓抬眸,望着那岸边一脸嫉恨的少年,清冷的眼眸却陡然似浮起了一层碎冰。 感受到北堂雪冰冷的眸光,衣着锦绣、面色出众的少年不由身体一僵,而后,重重地颤抖起来。自己只不过教训了一下这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老男人,而北堂雪却这么看着自己,似乎,想将自己剥皮拆骨一般。这还是那个无欲无求、清冷若月的北堂雪吗? 鼻间,是北堂雪身上清幽浅淡的冷香,白黎轩那混沌的头脑也不由清醒了不少,他轻轻抬眸,视线中,是北堂雪那白皙小巧的下颌以及细腻莹白的脖颈,他微微一愣,似有些困惑,倘若这是梦,未免这梦也过于真实了吧? 北堂雪感受到怀里的他似平复了不少,便微微松了松手臂,凝着他湿成一绺一绺的墨发,轻声道,“好些了吗?” 白黎轩轻轻点了点头,有些贪恋地闻着她身上的冷香。 “那就好……”北堂雪心上一松,而后,缓缓道,“我们回去可好?可还走得动路?” 白黎轩有些眷恋地松开了手,而后,凝着她那张清冷脱尘的脸庞,声音低沉,“好……” 北堂雪眉眼一柔,缓缓脱下了自己的白色外衫,而后,将其搭在了白黎轩的肩上,隔绝了那有些峭寒的春风。白黎轩微微低头,拢了拢那绣着云纹的霜白色外衫,心头暖了一暖。 北堂雪缓缓起了身,又拉起了白黎轩,带着他,向停放着自己的马车方向走去。河畔边,一众贵公子们或嘲讽,或不解,或妒忌,却影响不了依旧十指紧扣的二人。他们陡然变成了背景板,变得越来越模糊虚无。世界仿若只有北堂雪和白黎轩。 白黎轩只盼时间能长久一些,最好能走到白头,但心底却告诉自己,梦终有醒的一天。而她,早已死在了那场冷夜之中。 许是白黎轩的眼神关于专注而感伤,北堂雪缓缓侧首,清冷幽滟若泉水的墨蓝色眼眸凝着他,漂亮的唇线也不由无意识地一垂,她总觉得,她越发看不通透白黎轩,他明明在她身侧,她却感觉双方如隔重山。 上了马车,二人却也是心事重重,如同同床异梦一般。白黎轩的目光久久地凝着她,一声未吭,当发现她发间的木簪时,眼神陡然变得有些胶着,他的呼吸也不由微微一沉…… “你的意思是你为重生之人?”月宓微微拢了拢耳边的发丝,抿了抿唇,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对,不管你相信与否,我只求你能救我的心上人。”白黎轩成熟而俊朗的面上,一双眼眸带着疲惫与感伤。 “那她是如何死的?莫不是按照你前世记忆中的想法死亡的吗?”月宓墨黑的眼眸流淌着一丝疑惘。 白黎轩微微抿了抿唇,似乎有些怅惘,他暗暗握拳,眸中带着痛苦和不安,他那琥珀色的眼眸陡然变得雾蒙蒙的,似乎隔着一川烟雨。他仿佛看到北堂雪终是静默地立于火海前,她绝艳而清冷的面庞因火光而变得妖冶异常。墨蓝色的眼眸却如海洋一般浩瀚深邃,不甚明晰…… 而后,他用一种缥缈旷远的眼神望着月宓,“这一切都是宿命,谁也逃不开……” 月宓黝黑的眼眸深沉地望着他,她仿佛能透过他的躯壳,看穿那一个痛苦不安、备受折磨的灵魂。“生死祸福、贫富贵贱,皆有天定,你走吧,我不能帮你。” 白黎轩陡然跪倒在她面前,声声哀求,“求您,月姑娘,我只能依靠您了。” “月氏之举本是逆天改命,而你的命数、甚至是那北堂雪的命数,早就自有定论,你的重生已违天道,而不管我做什么,已受天道管控,故难逆天道,若强求,只会导致祸劫。”月宓冷淡地看着他,说道。 “你我相遇本是缘,而你以我命抵她命,也自是难以逆改的天定之数,您又何必推辞?”白黎轩镇定了少许,他抬眸望着月宓,神色自若,说出来的诘问却是句句属实。 “无论你多么巧舌如簧,这任务我都不会接,缘由天定,而非人为,若你非要强求,恕我翻脸。”而月宓只顾轻轻把玩着一颗透亮的琥珀凝脂,神色中流露出几丝漫不经意。 “月姑娘,既然你不稀罕我这条贱命,我也不作强求,那我换一个条件如何?”白黎轩紧抿双唇,眸里却出奇得坚定。 “什么条件?”月宓将那颗琥珀凝脂收回掌心,微一垂眸,眸色冷淡。 “恕我先卖个关子,您可知道我妻主与你们月氏一族的关系?”白黎轩轻声细语地问道。 “但听一闻。” “北堂家正是月氏一族中远东一族的分支,自□□起,她们便远迁白泽城,以商人之身存于俗世之中,而那北堂雪正是远东一族未来的继承人。” 月宓倒是未想过北堂家与月家有这么深厚的渊源。而那白黎轩亦不管月宓那短暂的沉默,他微微扬了扬声音,继续道,“时也命也,月氏一族是受诅咒之族,而身为北堂一支的继承人,正是北堂雪的悲哀之处。” “诅咒……”月宓幽幽的声音在空中微微打了个卷,朦朦胧胧地传进他耳中,竟带着一股难言的神秘诱惑之感。 “是……诅咒。”白黎轩扯了扯唇角,他脸色在烛光下,竟显得出奇得苍白诡异,而后,他张着眼,望向那面戴可怖鬼面的月宓,那双琥珀色的眼,似乎流露出几分诡异之色,“北堂雪的诅咒便是因所爱而生生世世,受炙刑之苦,不得善终。” 月宓那浓黑的眼陡然变得漆寒幽冷,就如同枯井一般,了无人气。 “呵呵呵呵……”白黎轩轻笑出来,瞪大眼,双眼空洞,满脸却是极为复杂的癫狂之态,如坠魔障,“是我害了她。” “我可以帮你救她。”闻言,白黎轩眸中神采恍惚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凝着她。 而那月宓眼眸比夜色还沉冷,她的声音幽幽渺渺,比那烟雾还要轻飘,“但我救得她了一次,却救不过第二次,更何况,她的命,月氏的命……不是自己可以掌控的。” “非为人控,实是天定。”白黎轩面色青白,恍惚地说道。他依稀看到北堂雪在自己面前,衣白若雪,而那墨蓝色的眼沉沉地看着自己,如同大海一般幽暗深邃。 月宓微微眯了眯眼,墨色的眼眸越发暗沉得不可探究,“月氏世代为傀儡师,豢养恶鬼,世代不可善终,这便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