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忘川河,月宓不由想起了一个人,她那墨黑的眼眸泛着雾色,不辨喜怒,“人死后,他会遗落一抹残魂在世间,若在头七之后,将其置于松脂之内,制为魄石,则那人则不会被阴司的人发现,而你可以与她一辈子不分离,直至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地老天荒,海枯石烂?”刘淳抬眸,那炯亮的双眼有些迷惘。 “对,地老天荒,海枯石烂。”月宓毫不耐烦地又重复说了一遍。 “好,只要能和她再续前缘,我愿意付出一切。”刘淳轻声道。 月宓墨黑的眼眸变得有些冷清,不由轻轻出声,“好,那就开始吧。” 月宓顿时一抬手,一颗晶莹剔透的琥珀石顿时出现在她的两指缝中,那血色的鬼面下,她眸色一冷,指尖一弹,嘴里迅捷地说道,“起。” 只见那颗琥珀石陡然飞升到半空中,焕发出幽冷的暗色光芒。而在光束圈内,却出现了一个女子曼妙的身影。 刘淳的眼中顿时涌动起层层波澜,他的嘴唇不由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卿儿。” 赫连卿抬眸,双眼空洞无神地望着他。 “卿儿,我终于……终于又看到你了。”刘淳忍不住把手伸向了她。被他抱在怀里的赫连卿却只是双眼无神地、如同傀儡一般地看着他,似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卿儿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刘淳顿时面色一沉,冷静下来的他一下子就抓住了重心。 那红脸鬼面下,月宓不由微微挑了挑眉,“我忘了告诉你了,死于非命之人,她的魂魄只会记得死前的感受,她生前的一切经历都会随着身死而被忘却,而赫连卿因困于摘星台太久,而变了一只不通人事的魑魅了。” 刘淳觉得她是故意没说的,但还是没说什么,他只是双眼紧紧地望着在光中似神女一般的赫连卿,那炯亮的双眸眨都不敢眨一下,似是怕那一眼会永远错过她。 月宓的墨眸却只是更深沉了几分,“我们该进行下一步了。” 刘淳面容有些沉寂,而后,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望着赫连卿,轻轻回答,“好。” “盟誓。”月宓手指微颤,轻轻在半空中跳跃。 “慢着……”刘淳陡然出声,“告诉我,倘若我死后,她会如何?” 月宓那暗色的眸中划过一丝激赏,声音却依旧沉冷如初,“你死后,她自会生生世世,被困于魄石之内,不能投胎转世。” 刘淳顿时面色惨白,他看着自己的心上人那张纯白无瑕的脸,没有吭声,只是暗暗地握着拳头,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你可快要做决定,迟了的话,她可能会魂飞魄散。”月宓淡漠地说道。 闻言,刘淳眸中涌起一丝痛苦,而后,却变得有些释然,“我决定好了……我不要她被困于魄石。” “当真?”月宓轻声问道,那墨黑的眸瞬间划过一丝异彩。 “当真。”刘淳看着赫连卿的灵魂,轻声一笑,“您能帮我超渡了她吗?” “我可以帮你把她制成傀儡……”月宓轻声道。 “姑娘您又要怎样的条件?”刘淳自是知她没安好心。 看着他防备的眼神,月宓也不介怀,“我要你的命,生死相抵,两不拖欠。” “姑娘不是不在意我这条贱命吗?”刘淳似有些不解。 月宓却是冷淡之至,“我行事讨厌繁文缛节,但最喜欢出尔反尔。” “你……”刘淳顿时狠狠一咽,他不懂为何月宓会这么明目张胆,“那卿儿呢?” 般若鬼面下,月宓墨黑的眼眸划过一抹流光,“从来没有人问我这种问题,不过我可以回答你……赫连卿自是伴我左右,成为我的奴,我死她死。” 刘淳静默了。 而后,他望着赫连卿,轻声道,“这笔买卖,我不做了……卿儿她前半生身不由己,我不想她后半生还是这般任人摆布。” “你当真不做了?”月宓沉冷地望着他,问道。 “对。我想让她复活,但我不能这么自私,决定她日后的日子。”刘淳笑了笑,灼亮的眼眸温润如玉,“如果有可能的话,请您帮我超渡了她,我只盼她日后可以相夫教子,做个平凡的女人。” “好,我帮你,报酬是你的命。”月宓轻声说道。 刘淳一笑,“如此……甚好。” 月宓黑幽的眼眸顿时划过一丝浅浅的涟漪。 “您为何要帮我们?”刘淳不由轻轻出声。 “一般死于非命的人,他的魂魄一旦离了躯体,仅会留下死前的感受,而我看到过那么多的鬼魂,有怨忿的,有惊惧的,也有自怨自艾的,却从未见过人可以这么平静。而若她早已放下生前之事,又怎会一直徘徊于人间?所以,我很好奇。”月宓把玩着手上的那颗琥珀凝脂,意味不明地说道。 刘淳顿时抿了抿唇,看着沉静的赫连卿,“可能她已经把自己守护的东西守护到了。” 月宓不置可否,“她以魑魅之态受困于摘星台,如今现于人世间,未及阴司,便可以奏亡魂曲,引其恢复以往的神智,后以香为灰,以酒为引,但在黎明之前,便会被鬼使押往阴司,按功过而投胎转世。” “我可否见她最后一面?”刘淳轻声说道。 月宓微微点了点头,后拿出一叶笛,轻声吹响,曲子忽而愁苦悲伤,忽而平静祥和,亡魂曲一出,百鬼哀嚎不止。而刘淳凝着她,眼中流出一丝暗芒…… 赫连卿苏醒后,一见刘淳,便不由投入刘淳的怀里垂泪,而刘淳只是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心,轻声抚慰,只有月宓捏着叶笛,站在红木窗边,对影成双。而当那檀香灰烬一洒,浊酒一祭,赫连卿便消失这晨光之中了。 “姑娘,让我来履行和你的承诺吧。”刘淳面上出奇得平静。 而月宓血红的般若鬼面下,那双鸦黑无光的眼眸森冷地看着他,“在此之前,我们先算算旧账,你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四目相对,一片暗芒交锋…… “她当真如此说的?”那清冷的男声幽幽传来。渭水河畔,男子一身白色狐裘,银月般的脸庞上,剑眉斜飞入鬓,墨黑的双眸深邃悠远,偏生容貌清逸而不显女气,反而贵气逼人得紧。 “主子,我又怎敢胡言乱语?”刘淳苦笑一声,将喉头快呕出来的一口血气硬生生地扛了过去,“月宓姑娘简直聪慧得紧。” 袍角翩飞,男子依稀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我的月宓,又怎会不聪慧。”而后,他轻轻抬眸,问道,“你露出了怎生的破绽?” “月宓小姐是这么说的……”刘淳涩涩地一笑…… “你太平静了……你在叙述你和你结发妻子的故事的时候,虽然你表情看似很痛苦,但你眼底却是一如既往地冷寂,而当她以魑魅之身出现的时候,你太冷静了,却能抽丝剥茧地向我套取你所需要的消息,所以,你的表演太劣等了……” “我还说过,一般死于非命的人,他的魂魄一旦离了躯体,仅会留下死前的感受,而赫连卿的表情过于平静了,既是有所思慕,又怎会面无表情?既已放下,又怎会困于摘星台,化为魑魅?而魑魅所在,恰恰在于割舍而不断。”月宓顿了顿,浓黑如夜的眼眸冷冷地看着似有些很沮丧的刘淳,轻声道,“最重要的是你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 刘淳陡然一愣,炯亮的眼望着她,似有些不敢置信,“不该说的话?” “月氏一族,凡出手,必以命相抵,一生一死,便是顺应天道,而非逆天而为……”月宓一字一顿地说道。 刘淳顿时浑身微不可见地一颤,他微微抿了抿唇,扯了扯唇一笑,“这些只不过是刘某听的坊间传言而已。” 月宓微微挑了挑眉,“你可知并不是雇主择人,而是月氏择人。” 刘淳顿时脸色大变,苍白着唇,问道,“您的意思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贸然前来公馆寻我,投了拜帖,殊不知月氏做生意是有雇主可择,而你们早已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我便请君入瓮,来个瓮中捉鳖,而你的表现正在我的意料之中,你这么做实则是一探我虚实,而非求我将那赫连卿还阳。”月宓淡漠地说道。 “我受教了。”刘淳惨然一笑,“我竟未想到会露出如此多的破绽,白让姑娘您看笑话了。” “但我不知,你们到底对赫连卿做了什么?”月宓轻声道。 “……赫连卿之死是赫连诀设计的,周国又怎会突袭晋国而轻易成功呢?全靠他赫连诀联合几位族中长老为其添了一把柴火,而赫连卿身为嫡长女却不知自己早已被架空了……只因她是女流之辈……”刘淳眸中流露出一丝精光,“赫连卿不得不死,她一死,就代表减少了晋皇的忧惧,使其可以安稳地做一个太平王,而赫连家就可以以赫连诀为首,投奔大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