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 谭烟一把拍掉林溪的手。 她用的力气大,林溪的手背立马红了一块。 这一下,似乎把他打清醒了。林溪吃痛,后退两步,伸手摸了摸手背。 恰在这时候,李怜推门进来,看见这室内二人剑拔弩张的,怎么看,怎么觉着快要打起来。 他迟疑着叫了声谭烟的名字。 谭烟回头瞧了他一眼,手里捏成的拳头,又慢慢地松开了。 她刚刚真的想往林溪脸上抡一拳。 林溪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座位上,给自己重新倒了杯酒。 他的手背比较白,可以清晰地瞧见五根手指印慢慢地浮现出来。 李怜贴着墙角走,心惊胆战——他的小祖宗哎,谭烟这是把林溪给打了? 还是说,刚刚林溪想对谭烟动手动脚,结果被谭烟反杀了? 李怜脑子里一团乱糟糟——不过是出去上了一趟厕所,再回来,他就觉着自己跟不上这变化了。 谭烟一声不吭,冰着脸坐了下来。 她头也不抬一下,拿起筷子开始往嘴里填菜。 菜叶子被她恶狠狠地咬着,仿佛那是什么仇人一样;而林溪呢,手背被打红了,却依旧笑吟吟,让人弄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 一顿饭吃完,谭烟直接就拒绝了林溪要送他们的提议,拽着李怜往外走。 李怜问:“他刚刚怎么着你了?” 他的车在溶那边,没有开过来,正好有出租车过来,谭烟干净利索地拉开车门,把李怜推了进去。 她说:“没怎么。” “我不信。” 李怜不是傻子,看谭烟这气鼓鼓的模样,就知道刚刚林溪一定是惹了她。 他说:“要是你不喜欢这个差事,以后我出面和他谈……你就说自己得病了,只画画,不出门。” “行啊,”谭烟觉着这个主意好,她拍拍李怜的肩膀,“我回头把画稿发你,你和他们那边人交涉。修改意见什么的集中起来,再发给我……嗯,等这次活结了,我请你吃一顿。” “海,咱们俩谁跟谁,应该做的。” 谭烟笑,不说话。 她的头抵着窗,瞧见外面过来一片乌压压的云彩,天色暗了下来。 快要下雨了啊。 回家的第二天,谭烟接到家里妈妈打来的电话,语气急切,要求她立刻回家一趟。 她大爷爷昨夜过世了,而她堂兄,被抓进了局子里;大伯打听到,听闻负责这事的警、察,是谭烟的高中同学,所以央求了谭妈妈,让谭烟回来,帮忙说说情。 谭烟定了下午的高铁票,给李怜发了条短信说明情况,就往车站赶。 其实谭烟对这个所谓的大爷爷并无什么感情。 大概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谭烟从小成长的那个村子里,都蒙着一股子愚昧的气息;大爷爷是她亲爷爷的哥哥,明明都步入现代社会了,却摆着大家族族长的谱。 当初谭烟的妈妈生了谭烟之后,身体不太好,两人都不打算再要孩子;大爷爷知道以后,把谭爸爸叫到自己家里来,恶狠狠地教育了他一顿,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话都搬弄了出来。 谭妈妈被磨的没了办法,这才生了她弟弟谭蔚。 谭烟想,当初自己的村子那么贫穷,大概也因为有很多像大爷爷这样的人存在吧。 但不管怎么样,如今人过世了,她作为孙女,也该回去看一看。 当初的村子,如今已经全拆掉了,每家每户都分到了房子;虽说这边的房价不怎么高,但近几年也上涨了一两千。 这个小区里的大部分人家,都是以前一个村子的人。 谭烟放下背包,水也没有来得及喝,就被叫了过去—— 原来,大爷爷生前对着这些儿孙说,要求土葬,丧事办的要热闹体面;可医院也有医院的规定,更何况正倡导着简化丧事,一律火化。 以前的耕地倒还在,但是都租出去了,人家根本就不肯让他们在那里埋葬。也不知道谁出了个馊主意,说往以前的小树林一埋,竖个碑,监管的人也不可能再给他们刨出来。 大爷爷寄予厚望的亲孙子,也就是谭烟的堂兄谭才,坚决要遵循大爷爷的遗命。不仅往医院里架了棺材,吓得人报了警——这下可好了,直接连人都给关了起来。 堂嫂哭哭啼啼,怂的又不行,知道自己丈夫犯了大错,但她也啥也不懂,只能求救这个学历最高的妹妹了。 谭烟听了这事,脑壳也疼,她问大伯和大娘:“你们知道这是妨碍治安,怎么还没人拦着他点?” 大伯觉着被小辈斥责,脸上无光,只顾着抽烟,黑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大娘哭的眼睛都快肿了:“可是前几年也有人这么干的,就没有人管……怎么才才就被抓进去了呢。” 谭烟不耐烦听他们哭诉,转身就去了局子里。 她也联系了高中同学曲德京,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交了罚款,就能把人带走。谭才原本气势高昂的,被关了半天,顿时老实下来。 回到家以后,也觉着丢人,不肯出门了。 谭爸爸和大伯去收拾谭才留下来的烂摊子,傍晚才回了家,告诉他们:“大伯还是火化了,现在在商量着给他买墓地的事情。” 这事不该自己参与了,谭烟埋头吃饭。她是饿的狠了,早上就吃了两个包子,回来就去了警局,刚刚和曲德京聊天的时候,她都饿的腿软。 晚上领了大爷爷的骨灰回来,因为墓地还没买下来,就先供在谭才的家里——拆迁他们家分了三套房,租出去两套,他们和大娘住着一套。 谭才回来了,堂嫂也不再像下午一样哭哭啼啼,倒是拽着谭烟,不满地说:“我这刚怀孕,这也不怕冲撞了……” 谭烟没理她,给大爷爷的照片上了柱香。 转身又听得大娘在客厅和谭爸爸说话:“小烟小时候,你大伯也照顾过她。其实我不该张这个口,但眼下手头实在是紧。这买墓地的事情——” 谭烟猛地推开门,叫:“爸爸,该回家了。” 她突然过来,大娘吓了一跳,面上有些讪讪,挂不住。 谭烟没理她,拉着自己的父亲就往外走。 她这个大娘,人就是太精明了,爱算计。以前小时候,谭才拿了她的玩具,惹得她哭,大娘反倒说:“才才也就玩一玩,玩完就给你。” 这话也就说说,基本上到了谭才手里的东西,就没有再完整地送回来过。大爷爷也不喜欢谭烟,有什么好吃的,也只顾着给谭才这个亲孙子。 现在又想从她爸她妈这里掏钱?做梦。 这一摊糟心事,也是谭烟不愿意回来的原因。 谭爸爸和谭妈妈耳根子软,谭烟再三叮嘱他们,不能出这个钱——当然,其他的钱还能送一送,可出买墓地的钱,就太不合适了。 忙到昏了头,谭烟刚躺在床上,一闭眼,脑海里又响起林溪妈妈说过的话。 那个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上十岁的优雅妇人,噙着笑容,眼角却是满满的讥诮。 “你以为我不同意你和林溪,仅仅是因为你家穷吗?” 谭烟苦笑,一直到现在,她才深刻地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