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洛元一愣,刚才还近在咫尺的吕辛荣已经跃出好几步,步法快得他眼前一阵缭乱,惊得他下巴要砸到地上。
而赵叶璧的手更快,纤白莹润如葱根的玉指轻轻落在踏雪的长颈上,避开了扎手的马鬃,放在侧面柔顺的颈毛上。
踏雪头摆了一下,它先是扭着脖子想要躲开赵叶璧的手指,呼哧两声马蹄堪堪要扬起来。
赵叶璧浑然不知危险,她手上微微用了一点力,整个手都贴在踏雪的脖子上,缓缓收拢五指,含着欢喜的笑温柔地以指作梳顺毛。
踏雪品种好,喂养得极精心。因它是吕辛荣最爱的战马,且脾性乖戾暴躁,平日将士们近不了马身,所以除了倒倒草料这种活儿以外的打理毛发什么的都由吕辛荣亲力亲为。
此刻踏雪好似忽然觉得脖子上的手小小的,又温温热热的,手法又十分恰到好处,居然让它很是舒服,于是慢慢将马蹄放落回地上,还甩了两下长长的马尾。
高大的马头稍微低下一点,向赵叶璧靠了靠。
踏雪平素接触的除了主人吕辛荣以外,便尽是打仗的粗人,再要么就是对它充满了威胁的敌军,全都是冰凉冷硬的铠甲和铁刃的气味。哪里有还不及自己高,又闻起来香喷喷一看就没有威胁的小姑娘呢。踏雪极赋灵性地转了一下头,如是觉得。
赵叶璧见踏雪的头靠向自己,不禁一喜,整个人也凑到跟前去,手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踏雪,只差不能将小脸紧贴住踏雪滚热的颈子。
赵叶璧相信万物有灵。
小时候,她还同小娘住在梧州府城郊的小院里,小院在的那条巷子里时常有犬吠,是一条流浪的大黑狗。
赵叶璧的小娘姓朱,单名一个“筠”字,说话细声细气心善得像个活菩萨,赵叶璧从小在小娘的教导下也坚信和善待人。小娘总牵着她的小手,带她喂大黑狗,久而久之大黑狗好似赵叶璧养的一般亲人,总是蹲守在她们的小院门口。
最后,一天夜里有人觊觎她小娘的美貌,夜里钻进院里欲要图谋不轨,被大黑狗咬得整条右腿鲜血淋漓不能再走,而大黑狗呢,也被打得吐血,那日后再也不见了踪影。
赵叶璧忽然想起大黑狗,看着眼前的乌骓马更是心里一阵波澜,更加温柔地抚摸着顺滑的毛发。
“你长得这样好看,你叫什么?”
吕辛荣不声不响地立在她身后片刻看了好一会,本想将赵叶璧同踏雪隔开的手也垂落下去,他狭长的凤目里只有赵叶璧双眸含满温柔的水光,一点朱唇喃喃自语。
“它叫踏雪,是个小姑娘。”
赵叶璧一惊,回头看吕辛荣,甜甜一笑,漾起浅浅的酒窝,糯声道:“真好听。踏雪是将军的马吗?”
“嗯。”吕辛荣挺直的鼻子里发出一声,向前走了两步,伸出大掌。
踏雪被赵叶璧摸得极舒服,不情不愿地将脖子从赵叶璧的手下挪开,脑袋弯下抵上吕辛荣的大手,亲昵地蹭了两下似在讨好一般。
赵叶璧被踏雪逗笑了,扬起嘴角夸奖她:“真是个好孩子。”
踏雪看她一眼,得意地甩甩尾巴。
吕辛荣解开踏雪绑在马厩上的缰绳,牵着踏雪出了围栏,拍拍它的脑袋,翻身上马。
乌黑的踏雪比一般马更高,而将军也比寻常男儿更高大一点,如此一来本就娇小的赵叶璧不得不将头全扬起来,眨巴眨巴眼也只能看见吕辛荣好看的下巴。
“手。”
吕辛荣俯下身摸了两下坚硬的马鬃,将手递给赵叶璧。赵叶璧不知道踏雪除了吕辛荣从不让他人在自己身上,只喜滋滋地将小手搭上去。
赵叶璧没有力气,完全是吕辛荣用力像提小鸡仔一样把她提上了马,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什么也没反应过来,就稳稳当当落在马上。
踏雪有些不适应地跺跺脚,却没有发作。踏雪在吕辛荣的手下,乖巧极了。
赵叶璧纤薄的背几乎紧靠在吕辛荣结实坚硬的胸膛上,头顶也好似就在吕辛荣好看的下巴下面,有些近,她都能清晰地闻到将军身上混杂着草药香的味道。
“走。”吕辛荣挽起缰绳,两只铁臂虚拢着赵叶璧,恰好留出一点空隙不至于完全贴住,驾马悠悠哉哉地走了起来。
踏雪流淌着战马的血,对这种速度的踱步很不耐烦,它有些不满地挣扎了一下,却被吕辛荣牢牢地拽住,没有忽然冲出老远。
赵叶璧心脏噗通噗通乱跳,这是她第一回骑马,还是在这么高的马背上,吓得脚趾蜷缩在一起,手揪住吕辛荣的衣袖不敢松开。
吕辛荣被她风吹得扬起的头发丝擦过唇角,蹙着眉,却又笑了。
二人旁若无人地在马厩边的空地上兜着圈,也不嫌寒风吹得冷。
这幅光景在边上的将士看来就很不寻常,他们瞠目结舌地看看将军,再看看赵叶璧,最后看看乖巧可人的乌骓马踏雪,一时恍惚起来。
冷硬的将军温柔了,暴躁的踏雪变乖了。赵家可爱漂亮的小娘子真有些不一样。这就是为啥人人都想娶媳妇的原因吗?一个十六七岁的愣头青呆呆地看着,发誓再回家时也要求阿娘寻一门亲。
赵叶璧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愉悦之色,她觉得今晚真是自爹爹病倒后的两年来最快乐的一天了,她抬头的那瞬间好像看见了将军微微翘起的嘴角,突然有些放肆地说:“今晚就去蔺少家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