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七章(1 / 1)韶华吟首页

繁星,朗夜。    大理石打磨的露天广场上,此时灯火通明,歌舞升平,紫醉金迷。居中是太后皇上已经各位皇子嫔妃的座位,下方两列排开的便是应邀而来的宾客,个个华服加身,谈笑宴宴。迷醉的灯火映着一张张笑容或真或假的脸,乐师轻轻拨动琴弦,乐声如潺潺溪水流出,更添雍容。    看着大家谈笑风生,看着宴席的华贵绚烂,坐在最尾端的慕云嫣觉得有些空落。往来全是达官贵人,她没有认识的,大理寺几位大人也不可能同她聊天,林音樊与林弦歌坐在靠前的位置,就算想说话也不可能隔空传音,这个宴会让她快郁闷死了。    慕云嫣一手托腮,一手端着酒杯,一面小口抿酒,一面目不转睛地凝望着林音樊。他今日依旧一身白衣,周身仿佛笼罩着月华光泽,坐在一众公子哥中,反而更显得华贵高雅,秀逸出尘,举杯间让人恍惚觉得看到仙人。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林音樊忽然转过脸来,四目相对,慕云嫣坠进了满天星辰之中。林音樊微微一笑,举杯遥遥敬她,仰头一饮而尽,慕云嫣也微笑着敬他一杯,阑珊夜下,二人心绪如丝如缕。    方才郁闷心情一扫而空,慕云嫣坐好身子,低头吃桌上的点心。吃着吃着忽然觉得不对劲,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盯住一般,她抬头扫视一遍四周,众人都在闲谈,根本没有注意她。    慕云嫣猛地转头,却看见纪临风穿着深色官服双手环抱倚在树边,灯光照在他脸上,让他的五官褪去了尖锐,多了柔和的光泽。    他漆黑的眼睛里含着慵懒的笑意,如同一只高贵优雅的波斯猫,看着那熟悉的笑容,慕云嫣便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趁着大家都不在意,慕云嫣偷偷离席,跑到纪临风跟前,笑道,“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不去宴会上呢?”    纪临风微微眯起眼睛,“我不喜欢这种场合。”    慕云嫣吐了吐舌头,“我也不喜欢。”她顿了顿,眼睛咕噜噜一转,对纪临风露出神秘的笑容,“不如我们先去玩一会儿吧!”    纪临风挑挑眉,“如你所愿。”    慕云嫣正要问他去哪儿玩,纪临风忽然揽住他她的腰,带她穿过偌大的露天广场,飞上了临近的宫殿屋檐上。这个位置恰好能够看到宴会上所有人的一举一动,而他们却看不到身处黑暗中的他们。    慕云嫣与纪临风肩并肩躺在屋顶上,手枕着头仰望着满天繁星,夜风轻轻拂过,吹起他们的衣袂和发丝,送来一阵清凉。    从高处看夜空,能看到一片一望无垠的星子,墨蓝为底色的天空,像丝绸一般轻柔,缀满了大大小小的星辰,它们簇拥在一起,一闪一闪地,如同一颗颗美丽的宝石,华美绚烂仿佛伸手就能够触碰得到。    慕云嫣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伸手做了一个捻的动作,好像把星星捏在手中一般。纪临风望着她的手,微微笑道,“你喜欢星星?”    “嗯。”    “那月亮呢?”    “也喜欢。”慕云嫣侧过头,看见纪临风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他的眼眸仿佛是浩瀚无垠的星空,泛着明亮而柔和的光辉,慕云嫣心蓦地一跳,心中有一丝意味不明的悸动。她移开目光,笑着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纪临风没有说话,慕云嫣便当他默认,自顾自地说起来。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她失去了双亲也失去了哥哥,她遇到了一个少年,少年教会她许多道理,也让她在绝望之时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于是,小女孩就把那个少年偷偷藏在心底,当成信仰一般供奉起来。可是有一天,小女孩把少年弄丢了,她以为她这辈子再也找不回了,但是没想到有一天她再次跟那个少年重逢。”她咯咯地笑起来,“可是,现实总是残酷了,小女孩找到少年不久,才发现少年居然是她仇人的儿子,她很喜欢很喜欢少年,可同时也忘不了她要报仇,于是她一直隐忍着克制着,不让自己去喜欢他,她却不知道,那个少年的一颦一笑早就刻在了她的心底。”    慕云嫣侧头看着纪临风,有些落寞地笑着,“你说,那个小女孩是不是很傻。”    纪临风神情闪现复杂之色,有什么他在心中抑制了很久的东西就要破茧而出,可最终又被他重新封住。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是啊,是挺傻的。”    慕云嫣沉默了许久,从屋顶上坐起来,“谢谢你愿意听我倾诉,我得回去了。”    “嗯。”    慕云嫣回席时,各位大人正在竞相拿出自己的寿礼,那些礼品一个比一个昂贵珍稀,什么南海夜明珠西域金刚石全被纷纷展开,惊艳了所有人的目光。太后看见这些寿礼,虽言辞赞美一番,而却没有流露出多么喜欢。    慕云嫣心中讥笑,这些人想阿谀奉承,却不知老人家真正想要的,不仅不讨喜,说不定还会招来厌恶。    彼时,席间一个蓝色的身影起身,全场忽然安静下来了,目光纷纷凝聚在林弦歌身上,她妆容华美,面容艳丽,温婉之间添了贵气,妩媚而不庸俗,宴会上也有许多女子,却都不如她美艳动人,众人皆在心中叹赞。    林弦歌缓步走到中间,笑容温和淡雅,朝太后盈盈一拜,柔声说,“弦歌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弦歌也没有准备什么大礼,所以想亲自献上一曲《子衿》。”    太后庄严的面上总算露出一丝和蔼的笑容,“好,这个礼物好。”    少时,侍女已抬上木案坐塌和古筝。林弦歌坐下,葱白的十指轻轻抚上琴弦,一串如山间泉水的琴音缓缓从她指缝流出,她红唇微动,唱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住,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住,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她的手指翩然跃动,琴音宛若高山流水,清透空灵;宛若江南古韵,细水长流;宛若幽静庭院,愁苦哀思。曲调悠扬悦耳,却随着她的指尖时快时慢,扣人心弦,她的歌声轻柔绵绵,好似一江旖旎春水。最初仿佛是站在山间听着潺潺溪水,感受着自然的清新,而后便像是站在江南漂浮江上的扁舟,听着悠长古老的船歌,最后便像走进了女子的深闺,真切感受她的愁思与哀伤。    最后一个音在空旷的广场回荡,众人久久才回过神来,不由地抚掌称好。一些对其本就有爱慕之心的公子更是将其夸得上天入地,林弦歌只是微微一笑,欠了欠身,慢慢走回席位。    祁顺帝道,“这曲是精妙绝伦,但琴音之中含着哀怨忧愁,弦歌,你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    林弦歌摇摇头,“皇上,弦歌没有心事,只是想到这歌中女子的痴情有些伤感罢了。”    祁顺帝道,“弦歌好指法,融景于琴,将来必是一代出色琴师。”    林弦歌微微一笑,“谢皇上谬赞,弦歌愧不敢当。”    林弦歌在长安本就有第一才女的名称,在座许多人也都是第一次见她,虽然盛名在外,却不骄不躁,温婉大方,一时又引得众人一番美赞和公子们的倾心。    为了引得美人的关注,开始有公子提议作诗接龙,后者用前者的诗中最后一字另起一句,以此循环,轮到谁若是作不出,便自罚三杯。此话一出,立即迎来了众人附和声,祁顺帝见气氛其乐融融,也便随他们去。    由第一个提起建议的公子开始,往后成诗,他们的风格或华丽或朴素,或婉约或豪放,也许都不是什么千古绝句,却朗朗上口,别有一番滋味,一时之间,竟把寿宴办成了风雅宴一般。    看着马上便轮到自己了,慕云嫣有些欲哭无泪,让她赏析兵书诗经她还勉强能奈何,但要她作诗她却是一窍不通。慕云嫣下意识地看向林音樊,他也正望着她,眸中含笑,有几分幸灾乐祸。    她冲他吐了吐舌头,却无意看到慕云嫣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见她望过来,立即移开了眼睛。慕云嫣心下正奇怪,身边的一位大人道,“姑娘,到你了。”    慕云嫣抬头,发现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她身上,她早就有所准备,对众人抱歉一笑,端起面前的酒准备自罚。    突然有人道,“云姑娘,怎么没有看到你的礼物啊?”    慕云嫣一愣,看着遥遥坐在前方的安平公主,她绝美的面容上,此刻正带着冰冷的笑意。她这句话一出,宴会上立即有人向她投来不悦轻蔑的目光,慕云嫣在众人注视下缓缓起身,顺着红色的长毯走过去,跪在中央。    慕云嫣道,“大齐有各种珠宝,名画无数,若我再赠送倒显得俗不可耐。”    那些送了昂贵珠宝字画的官员立即面露尴尬,心中不悦。    刘曦则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太后淡淡一笑,“意思就是说,祯儿会送哀家一个特别的礼物咯?”    慕云嫣道,“纪小姐赠曲,那祯儿便献舞如何?”    太后喜道,“这个主意不错,你就跳一支舞吧。”    慕云嫣应声起身,请林弦歌替她伴奏,随着一曲西域风情的曲子响起,她伸展开手脚跳起来。    只是一支很寻常的舞蹈,儿时母亲有教过她,但在大齐不寻常见,反而显得更加独特。    她时而化作一匹奔腾狂热的骏马在广袤的草原上奔腾着,向青青的草地与湛蓝的天空高歌。    时而化作大漠戈壁里一只高傲凶戾的雪狼,在漫天月色中仰头长嚎。    又像是最柔情的酒家舞女,用妖娆而妩媚的眼神向你问好。    她的舞步时而轻慢温柔,时而粗狂豪迈,林弦歌的十指也时快时慢,一个个古怪而悦耳的琴音从她指尖流出来,交织成一首充满异域风情的曲子,与舞蹈默契地融合在一起,仿佛将大齐的皇宫变成了西域的戈壁荒漠。    一曲一舞结束,众人都还有些意犹未尽,神情各异。刘曦面上笑得不动声色,而凤眸里却飞快闪过惊讶、猜疑、震惊,最后是恨意;刘情则一脸惊艳地盯着,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刘胤仿佛只是在专心倒酒,嘴边却噙着浅浅笑意;林音樊一贯的温和优雅的微笑,那笑容直达眼底。    一时间大家心思各异。    慕云嫣坐回席位,有人上前敬酒,询问姓名年纪,慕云嫣都微笑着一一告知。    宴会进行到一半,场面忽然安静下来,大家都专注地望着最上方的祁顺帝,各自都在心中揣测着皇上要宣布些什么。    祁顺帝道,“借着这次太后寿辰,我想对众位宣布两个好消息,大家都知道,太子余五却还未妻室,所以今日在这里,我准备将御史大夫长女姜婉柔指给胤儿。”    话音刚落,宴席上一对父女齐齐起身,喜上眉梢地谢主隆恩。那姜婉柔暗下偷偷打量太子,见他明眸皓齿更是欣喜,只是他似乎根本没有注意自己,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却看见他盯着席位尾处的一位红衣女子看。姜婉柔不由微微失望。    就在祁顺帝要宣布第二件喜事时,却被一阵慌乱声打破,有人在大叫传太医,慕云嫣一看,却是不知为林弦歌歌莫名其妙地晕倒了。大家手忙脚乱的,太后急忙让人将林弦歌送到夜华宫,然后叫上慕云嫣去看看,一场寿宴便这么不欢而散了。    去往夜华宫的路上慕云嫣心思重重,一面在不解安平公主为何总是可以针对她,一面便是疑惑林弦歌好好的怎么会晕倒。    到夜华宫时,她便立即给林弦歌把脉,太后等人便忧心忡忡地站在一旁等候答案。慕云嫣脸色变了又变,太后心一沉,忙问,“嫣儿,你快说说弦歌她是怎么了?”    慕云嫣皱了皱眉,道,“她似乎中毒了。”    林常青面色一沉,太后道,“怎么会,是谁要害我家弦歌,查出来我定要让他好看!”    这事说来也蹊跷,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慕云嫣又替她检查一番,才道,“毒应该是从口入,让人查查弦歌这两天的膳食都是谁在负责。”    刘曦冷笑一声,附在贴身侍女耳边说了几句,侍女匆匆离去。不多时太医院的李太医便来了,施完礼,便替林弦歌检查,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道,“回皇上,林小姐,林小姐的毒似乎是衣裳上的。”    众人的面色都有些凝重,慕云嫣也是愣了好久。    太后怒道,“那就去查清楚,这布料的出处!”    “太后不必查了。”慕云嫣淡然一笑,这笑容让人觉得坦荡从容,“这布匹是我的。”    刘曦嘴角勾出冷笑,慕云嫣的视线越过众人与她对视,刘曦在她眼底看到了刺骨的锋芒。不知为何这种眼神让人及其不舒服,刘曦只是瞟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太后良久才从慕云嫣的话里回神,道,“嫣儿,我当然知道你不会这么做,但是我要查清楚这布匹有谁经手过!”    慕云嫣替林弦歌掖好被子,直起身离开路过李太医时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李太医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没看到,至始至终都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