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瞒站在岩石上,枣衣猎猎翻飞,露出她半截白皙的小腿,面容上挂着浅淡的笑,眼瞳里印着密密麻麻的妖群。 这么好的机会,不拿来练手诀真是可惜了。 若是旁人知道她的想法怕是会觉得匪夷所思,一个时辰的限定时间,不去思考破阵之法,竟还利用妖群来练手诀!是闲得慌吗?! 当然不是。 姜瞒笑眯眯地抬头,双手飞快地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几息之内变换数次,四五道淡淡的赤色光线在其中跳跃闪动。 就在妖群即将飞到她面前时,她双手一定,拇指摁着中指,陡然间从四周凭空冒出三条大腿般粗细的火链,在她意念的驱动下,齐刷刷地朝妖群疾速刺去,在里面横冲直撞! 凡是火链刺中的妖兽,皆哀嚎一声,浑身燃烧成一个火球,从空中跌落至黄沙里,很快就被掩埋。 充满压迫的妖群,面带笑意游刃有余的枣衣少女,被风卷起一层层黄沙屏障般的天地,还有不断坠落的炽烈的火球。 一切都似乎被定格住,成为一幅永恒的画。 还是太弱了。 姜瞒颇有些懊恼地拍了下脑袋。 筑基下境的灵力最多甩出三条火链,若是入形以上,就可以包一个火球汤圆,将所有的妖兽都封进去,保准烧的它们连渣都不剩。 如今,她就是仗着有过金天珠,这些妖兽一点也伤不着她,所以才能肆无忌惮地掐诀,不然只怕一刻钟都撑不了。 像是感知到她的情绪一般,困兽袋里的暮暮出声道:“烧不完也没关系,破了阵就好。”安慰的语气。 姜瞒活动活动手腕,重新开始掐诀,冰蓝色的光线出现在指尖,她笑道:“真要烧完了,这阵也就不用破了。” 暮暮歪了歪脑袋,刚想问为什么,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念头。 听阿瞒的语气,她应该是对破阵胸有成竹了。但是她现在一直在掐诀慢腾腾地杀着永远杀不完的妖兽,要说只是想练习手诀而浪费这么多时间,怎么也说不过去。 唯一的解释是,她现在还不想破阵,她在拖延时间。 好歹也同行了那么多年,对阿瞒熟悉至极的暮暮非常乖巧地闭上了嘴巴,将快要冲到嘴边的“为”字给吞了进去。 和田玉能传声,她可不能做那个打乱阿瞒计划的人。 她这一生,从没拖过尺宵尊的后腿。 突然噤声的暮暮让姜瞒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里铺天盖地的都是暖意。 好想把暮暮从袋中拎出来使劲揉脑袋啊。 奶白色的圆滚滚的脑袋,揉起来的手感应该很不错。 收回心神,专心致志地掐着手诀,最后一个手势完成,右手食指直直地指向前方扑腾过来的妖兽。 然后。 食指微微往上一抬,一枚小型冰球从指尖处猛地窜出来,正中扑面而来的一只妖兽。 没有停歇的,第二个冰球紧跟着就冲了出来,继续砸向第二只妖兽,“砰”的一声,冰球碎裂,妖兽坠地。 冰球太慢了。 给冰球的使用满意度打上低分,随后又换种手诀,用叶刃试试看。 如果阵外的护玉者们知道姜瞒在做什么,一定会喷她一脸血。 破阵啊大姐!破阵! 你怎么还玩起来了! 是不是要把五种元素都使一遍啊! 全仙脉了不起啊! 但是他们不知道,他们只能围着玉槽,听见里面不断传来的战斗的声音,每个人的脸色都很严峻,丁归除外。 修士们你看我一眼我瞥你一下,都轻声交谈起来。 “听声音似乎是会飞的妖群?” “数量还不少,姜道友应付的来吗?” “我看悬啊,她才筑基下境,用上过金天珠也仅能自保而已。” “有过金天珠肯定不会有事,但是这阵眼不知她找到没有,看破阵法才是当务之急啊。” “在下对阵法有些研究,刚刚听姜道友对阵界的描述,似乎有些诡异啊。” “怎么说?” “一个阵法,阵眼是破阵关键,而阵脉又是找出阵眼的关键,所以摆阵之人大都会把阵脉弄得复杂烦乱,一条缠着一条,但是你记得之前姜道友说了什么吗?阵界里只有烈阳,沙丘,和岩石,现在再加一群妖兽,你说这么简单的布置,阵脉在哪?” 那人愣了一下,细细思索起来,不由震惊道:“阵脉不会是藏在沙丘里吧?!” “要真是沙丘,那就麻烦了。”另一人皱着眉头,担忧道,“阵脉藏在沙丘里,妖群干扰她的视线让她无法专心破阵,一个时辰,难啊!” 那人急忙道:“那我们还要输送灵气吗?”这妖群摆明了就是他们输送灵气进玉槽启动了阵法后才出现的。 “当然要啊,断了灵气后,妖群是没了,万一沙丘里的阵脉也消失了呢?这还怎么找阵眼啊!”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沉重无比。 千嘤爪子扒拉在玉台边上,眼珠子直直地盯着玉槽,浑身狐毛耸立,整只狐显现出非常焦虑的状态。 “相信她。”突然,一只手落在它的脑袋上,是熟悉的气息。 它歪头望去,看见神情平静的慕启琛。 是那个把它放出笼子让它得以跟着阿瞒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千嘤忍下了甩开他的手并反咬一口的冲动,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玉槽。 慕启琛沉默不语,右手死死地捏着袖子。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众人正等得焦心时,玉槽里打斗的声音突然顿了一下,然后便只剩下了妖兽扑腾着翅膀的声音。 怎么回事? 下一刻—— “各位道友灵气再多一点,我好像看出阵脉来了。” 语气充满着自信,仿佛破阵触手可及。 修士们虎躯一震,比先前更卖命地输送灵气。 魏申对着玉槽喊道:“姜道友,接下来妖群可能会更多,你小心点啊!” “放心吧!多谢魏道友了!”姜瞒回喊道。 慕启琛皱眉,抿唇,并给了魏申一个“我什么都不说你自己猜我是什么意思”的眼神。 魏申:??? 这边修士们担忧姜道友能否吃得消这加倍的妖群,那边的场景却不如他们想象的那般紧张严峻。 扔出两个青玉骰子,向上分别是六点和三点,姜瞒眉目飞扬,做口型道:“六点和三点哦!” 暮暮无奈地歪了歪头。 她喜滋滋地将最前头的马形白色双陆子再往前移了六个点,再将稍后一些的双陆子移了三个点,然后做出“请”的姿势,无声道:“暮暮,该你了。” 暮暮扔出了两个六点,在姜瞒凝固的笑容下非常云淡风轻地将四枚棋子向前移动六个点。 不知为何,玩双陆时暮暮的运气总是好到爆炸,偏生她还一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掷到六点”的无辜表情,弄得任清盟和雀禾都不大爱跟她玩,最后她只好捧着双陆棋盘找上了姜瞒。 当初的尺宵尊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我不大会玩这些游戏。” 平日里心思最敏捷的暮暮却一反常态地执着,非要教她,她有些不耐,笑意变得浅淡了些:“我还要练剑,没空陪你玩闹,你去找任清盟他们啊。” 察觉到她语气里的敷衍,再看一眼她汗津津的衣裳和手里的尺宵剑,暮暮抿了抿唇,默默地离开了。 练完剑的尺宵尊换了身清爽干净的衣裳,提着剑回房的途中遇到了亭中的暮暮。 独自一人,自己与自己下棋的暮暮。 纤细白皙的手指捏在黑色的双陆子上,顿了顿,额前的发遮住了她的眼,嘴唇线条有些异常的倔强,然后把双陆子往前移了六个点。 一心修炼的尺宵尊一直不能明白,为什么他们总不把修炼放在心上,为什么总是会被各种无聊的东西分了心神,她不想陪他们胡闹,可是鬼使神差的,她走进了亭中,然后在暮暮的面前坐下,伸手状似随意地捏起了白色的双陆子,微微一笑道:“我是白色的这一方吧?” 暮暮闻声抬头看向她时的眼神,她到现在都忘不了。 “全胜。” 恍惚间,她在那只小骷髅的脸上看到了笑容。 姜瞒轻轻地鼓起掌,做口型道:“厉害了我的暮暮。” 暮暮有些不好意思地蜷起了骨指。 这双陆棋盘还是姜瞒在段月城里买下来的,当时看到店铺里竟然有凡界的玩意还有些惊喜,想起往日的回忆,当机立断买了下来,回去与暮暮玩的不亦乐乎。 后来参加入门考核,她顺手把双陆棋盘放进了乾坤袋里,没想到再一次拿出来跟暮暮下一盘竟然是在这种环境下。 外头的妖兽不厌其烦地撞击着看不见的屏障,姜瞒屈指敲了敲屏障,瞪了它们一眼:“安静点!” 声音有些大了,又是在密闭的空间里,阵外那群人立刻回应道:“怎么了怎么了?” 姜瞒忙道:“无事。” 修士们呼出一口气,说道:“进展怎么样了,找到阵眼没?” 姜瞒瞥了眼漫天乱飞的妖群,笑道:“快了。” 一开始被姜瞒从困兽袋中抱了出来一脸懵逼地看着她拿出了双陆棋盘的暮暮,现在确定无疑了,阿瞒绝对是在拖延时间,不到最后一刻绝不破阵。 至于目的嘛。 暮暮看向她腰间挂着的闪闪发亮的和田玉。 那里充斥着源源不断被输送进来的灵气。 护玉者不会知道的是,他们的灵气只有一半被举玉者用来启动阵法,另一半—— 将会成为她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