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夜也没有很安静,尽管明晖轩与莲池隔了整整一个御花园的距离,池边青蛙聒噪的叫声还是会绵绵不绝地钻进耳朵。
“姑姑---”明晖轩宽敞的书房里,杜暖正百无聊赖地就着蛤蟆声翻过一页书,冷不丁就被一个更吵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便身下一轻,给人拦腰抱了起来。
一扭头,正对上皇帝侄儿一双深邃的眼睛,睫毛乌羽一般细密,鼻梁直挺,眼眶微微下陷,给他那具有北方蛮族气质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忧郁,婴儿肥还没退尽的脸上冒出些胡茬,倒是还有些天真的孩子气。
杜暖无奈,已近志学之年的男儿还这般孩子气地见人就抱,也不知道叫杜暖和完颜朔青费了多少心。
“是钱贵儿那个胖子惹您生气了,还是侄儿大晚上劳累您进宫不高兴了---”完颜晟探着目光看她手里的书。
“圣上手谕咱可哪敢不接---”杜暖不快地拍拍他的胳膊:“放我下来,姑侄辈分这般无礼,成何体统。”
“我是皇帝,就算是摄政王也得乖乖给我抱一下---”完颜晟把杜暖放下,不屑道。
杜暖翻了个白眼,在心中默念咒诀,手轻轻地向前一送,门开了。
“呀,给王上请安---”她一骨碌滚到地上,向完颜晟背后请安道。
“?!”完颜晟一激灵,转身要跪,却只是看见屋门外空空荡荡地回荡着更吵闹的蛙声。
“侄儿再去见王上的时候,一定把姑姑的思念带到---”完颜晟咬牙。
“可不是今儿就去见了?”杜暖笑着叫丫鬟关上了门。
“是出去了,”完颜晟揪一揪自己的衣领子:“可不是去王上的府里。”
杜暖哼了一声,打量着完颜晟身上的衣服。
精细的金线绣纹一直从胸前延伸到袖口和衣摆,半高的衣领已经敞开,露出便袍,微厚的黑色软绸在这样的季节穿一定有些闷热,显然已经不是上午去寒冥观时穿的那一套。
更别提腰间那条四指宽,缀满了珠宝玉石的厚腰带,束紧些足足能把人闷出一身热汗这是皇帝在出席最隆重的场合时才会穿的衣服。只是最近京中并未来什么身份尊贵的客人,这个时间也必然不会有盛大的宴席之类的。
那么,能让当朝圣上,这个儿时靠着摸爬滚打和泥玩名扬四海的完颜晟,在这样要人命的季节里,这般注意仪表形象的人,除了摄政王之外还有哪一位呢?
“姑姑要是猜不出来,就得答应给我做一套竹罐---”完颜晟见她不出声,便笑嘻嘻地说道。
“堂堂大齐天子居然这般没出息---”杜暖皱起鼻子,又嫌弃又压不住好奇心:“给你抠一套玩就是了,回头养蛐蛐儿叫王上看见了,可别说是我给你的。”
“在西岭守了三年的定远亲王回来了---”完颜晟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凑到杜暖耳边道。
“定远亲王?”杜暖蹙眉:“当年差点和完颜氏平分江山的定远亲王薛如忱?”
“这话别可别叫我叔叔听见---”完颜晟条件反射向窗外看。
“啧,快和我说说,长得好不好看---”杜暖眼睛一亮。
“呿,怪不得叔叔不愿意叫我和你玩,三句话离不开这个---”完颜晟圆脸一嘟:“人我是没见到,看来不是今日进京,扑了个空。”
“没劲。”杜暖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岔开话题:“我要睡冰玉席子。”说罢便脚底抹油一般跑向卧房。
冰玉席子,端阳节时东郦送来的礼物,据说夏日睡着身上不生燥汗,杜暖眼馋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