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 一双手抓住了白葭在半空乱动的双手,那双手冷得让她一个颤栗间安静下来。白葭从惊惧中茫然抬头,就仿佛片刻前那个颤栗惊恐得无以复加到发狂的人不是她。 白葭抬起眼,视线直直看向车窗。只见玻璃透明,上面什么都没有,而前面路口的信号灯已经变成了一点绿豆。她愣了一下,几乎是从地上跳蹿而起,猛地往前扑去,伸着脖子脸贴着车窗向前看,两只眼神闪烁不安的眼睛不断的在车前的斑马线上来回逡巡。 眼前的景象却再一次让白葭陷入了惊慌中。她方才分明是看见了那个东西的,此刻却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 白葭求助似的看向司机,她记得之前那被打断的声音便是从司机这里发出的。 司机半耷拉着眼皮,被白葭这么一问,他眼皮一跳,立刻翻抬了上来。他木然的朝着白葭看了一眼,仿佛如梦初醒,转眼看见路口跳了绿灯,急忙拉动了手刹。 车身启动时一个颠簸,继而向前开动,稳稳压过了车头前面的斑马线。 那一眼,把白葭看得一愣。司机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空洞无光甚至没有了疲惫。 “师傅,你刚才看见那个东西了吗?”白葭不死心的继续追问道。 司机不理她,从他紧抿的嘴唇和低垂的眉,白葭看出了他对自己穷追不舍的明显厌烦和嫌恶,她怔了一下,刚张开的嘴巴又只好又闭上。 这种眼光,在大城市本地人对待外来者时,一直都若隐若现,只是这次完全不加掩饰直喇喇的。 “你没事吧。”就在她一个人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白葭听到有人在身后压低了声音问道。 那个声音,连同一双冰冷的手在白葭脑海中浮现出来,白葭立刻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类似白袍的古怪款式的颀瘦男人,整个人隐在射进车厢的那一片半明半暗的昏黄路灯光亮里。 白葭看不清他的样貌。就这这时,窗外的路灯光亮在车厢内一闪而过。那个刹那,她清楚的看到那个男人有着比常人稍大的眼瞳,在清亮的眼白里显得异常漆黑,此刻,那副眼瞳被掩在半敛的眼皮之下。 晦暗的车厢内,这个比白葭足足高出一个脑袋的男人正半垂着视线,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白葭想起刚刚这个男人好心好意伸手扶住自己的时候,被自己无意识的一把推开了。 “我没事,刚才谢谢你了。”她依旧惊魂未定,心神不宁的急急摆手,惨白的脸上嘴角往上提了提,算是勉强笑了笑。 然而,这样惨淡的笑容立刻就僵在了白葭的嘴边。就在她礼貌客气的对这个搀扶过自己的白衣男人道谢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他身后其他乘客不断偷瞟过来的异样目光。 那些目光胆怯闪烁而明目张胆,就像在好奇窥探一个神经病。 “你……刚才看见那东西了?”那个男人揣摩着白葭的脸色,慢慢开口,语气中讶异多于怀疑。 白葭闻言,先是一愣继而一惊,她立刻看向车厢中白衣男子忽明忽暗的轮廓,忽然不知自己是该欣喜刚才看的那个东西居然被人证实了,还是该怕自己眼前的这个透着古怪的白衣男子。她干巴巴的吞咽了一口口水,不说话。 “唉——”她听到那个男人发出一声叹息。 白葭愣住,因为那声音和之前那一声短促的“嘘——”完全一样。 昏暗的光线中,那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睛被掩在敛起大半的眼皮下。白葭这么直直看着,竟然像是着了魔一般不自禁的伸出手去,她也不知道此刻自己是要抓住对方的衣袖还是想要证明些什么。 “李良歧。”就在白葭脚步向前一动的同时,那个男人迅速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立刻就隐没在车厢的黑暗中,“若不想有麻烦,子夜时分,对着它叫三声李良歧,我会来找你。” 黑暗中,有一道白光一闪而出。白葭来不及反应,那白光转瞬缠上了她的左手腕,等光芒淡下去,她抬起手腕,才看清那是一串白色的珠链。 珠链是由数十颗白色比她小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的珠子串成。那些白珠也不知是什么,在昏暗的光线中白里竟隐隐翻出些殷红来,就像是脉络血丝飘附其中,它们贴着手腕的地方只觉凉飕飕的。而就在这样的珠玉中间还串着一面比掌心还小的八角银棱镜。 那面用白珠玉系着的八角小棱镜垂在她的腕间左右晃荡。白葭犹豫了一下,抬手把那枚银色的小镜托在指间,低头细看,只见镜身各边均攀附着奇异繁复的细密花纹,左边镶嵌一颗紫色小珠。而右边上只留一个空洞,显然是不见了一颗。转过镜身,背面描绘着一些像符篆又像图腾的奇怪的图文。 “白葭,一定记住了。”那一声叮嘱在黑漆漆的车厢内飘杳传来,人群中似乎动了下。 白葭惊愕的抬头,她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叫做李良歧的男人,而对方却不知怎的知道她的名字。她在车厢内茫然的看了一圈,除了躲闪的好奇目光,她再找不到那个白衣男子了。 车内一如往日或坐或站着疲惫的乘客,路灯的光线打在他们脸上像是一个个年迈的老者。这样熟悉的景象,让白葭怀疑之前所见所闻是否自己过度疲劳产生的幻觉。然而,指尖的冰凉是如此的真切。 她低头去看指间的小镜,皱眉思索起来,觉得今晚所见实在太过违背常理的离奇诡异。但不管如何,根据她的生活经验,这陌生人给的不知什么的东西还是不留为妙。 白葭向来是个行动先于想法的人,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已经把那串珠链从自己腕间解了下来。 她用拇指和食指拈着小镜子一角打算把它赶紧扔进车头的垃圾桶。然而,她甫一转身,抬头间表情一滞,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已经后退了一步,把那串珠链迅速系在了脖子上。 那面车窗上有一个小小的孔洞,像是被尖利的鸟喙啄出来的一样,孔洞向四周裂展开四条崎岖的裂缝。白葭十分肯定,这面车窗玻璃原来并没有这个孔洞。 她想起了那个东西趴在车窗上时,自己听到的细小‘咯吱’声。不禁脸色一白,深深的倒吸了一口气——那个东西是有形体的,而原本它是要进来的。 发现这一点后,白葭顿时觉得比起这个惊悚的东西,那个叫李良歧的白衣男人,至少还人模人样的。她捏紧了脖间的那枚小镜,不禁想起李良岐的话,登时欲哭无泪。 白葭是个信邪的人。她从不怀疑这个世界上有些异于人类的东西,但她没想到自己真的会遇上它们,并且被盯上。 她习惯性的使劲握紧右手拳头抠了抠自己掌心,那里光滑没有纹路。 一定是自己没有掌纹招鬼了——白葭欲哭无泪的暗想。毕竟,这个世界上,无论什么,只要异于常人,总是不好的。 她苦恼的拧着两条眉毛,抬眼瞥过车外的道路,发现快到自己下车的站头。白葭对车头心有余悸,便往后门去。 车内的乘客所剩不多,他们好奇又胆怯的偷眼瞄她,互相之间目光碰到又心照不宣的移开。 白葭向来不是个拘泥于别人看法的人,即便此刻似乎是被看做了疯子。她抬头朝不断瞟着自己的乘客从容的龇牙一笑。她的笑使得他们脸色俱是一变,都害怕自己是不是和白葭对上眼了。 ‘卡答——’后车门打开了。 白葭迎着夜风,带着背后一齐投来的异样目光下了车。就在双脚落地刹那,胸前的小镜恍惚有白光一闪。白葭一惊,下意识低头去看,然而小镜黄橙橙的模糊一片。她心疑只是路灯投射的反光,但仍然后怕似的把小镜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下了车白葭警惕的向四处扫视,公交在身后起步,她无意间侧头,眼角余光往车厢一瞥的瞬间,一声惊呼立刻哑在了半张的嘴里,她褪尽了脸色,捂住嘴不自禁往后退去。 昏黄晦暗的车厢顶上攀附着一个白色的东西,距离司机头上不足一米的距离。白葭在夜风中一阵发颤,那白色的东西湿漉漉的,有黑藻般长长一团东西直直垂下,就像车顶长了一丛倒吊的藤蔓,赫然就是先前斑马线上的东西。此刻,它正缓慢的向着司机爬去。 白葭张开的嘴里被灌了一嘴的夜风,呛住了喉咙。她在自己的恐惧中,白着脸犹豫的半伸起手,她向前了一步,车子反倒在一瞬间加了速。 她看到售票员看到她的举动象见了鬼似的,一脸嫌弃同情的对着前头的司机嘴里说了句什么,赶紧“啪”得一把拉上车窗,车厢内的乘客纷纷对车外的白葭抛出了怜悯的眼神。 在夜风中,白葭看着远去的公交,哆嗦着闭上了嘴,她缩回手转身低头裹紧衣服,手里紧紧抓着那枚小镜子,埋头向自己的住处狂奔起来。 就在车子加速远去的时候,那白色的东西朝她看过来了。白葭不知道那东西有没有脸,也不知道它的视线在何处,但那一阵透心的阴寒,她肯定那东西在看她。 一路她的心比她的脚步更虚浮更慌乱,四肢百骸俱是生冷,连呼出的气息也几乎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