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黝黑,烛火黯然,月亮如同从幽渊最深处挣扎出来一般。风儿卷着宣纸,发出清脆又突兀的声响。知书跪地慎然道:“娘娘,陛下真真狠心之人。所幸如今并无旁人,娘娘您可要起身活动些许再跪?”
严如茉叹了口气,眼中隐隐泛红,不晓得是泪还是血丝,憔悴道:“既是陛下罚的,大抵是没错的,本宫遵着就是了。”
知书从旁又拿了个软蒲团,示意严如茉抬膝,一边为她垫着一边柔声说:“那便是苦了娘娘自个儿,”言语中都是心疼与怜惜,“不过是罚了宁嫔娘娘思过半日罢了,哪儿就这么娇贵了,难不成皇后娘娘连此番权利都无了?”
“此次,是本宫唐突了,”严如茉执笔落墨,“秋儿曾说本宫不只是他的妻,还是皇后。前几日的本宫尚还不晓得她的意思,如今一朝被罚,脑子倒是清明不少。也许她说的是对的,自打入了这后宫,很多事情,便由不得本宫随心所欲了。”
曾以为,自己可能同这世上千千万万个人不同。却终究是,难逃俗世的安排。
“娘娘提及冷姑娘,倒是…”知书淡淡道,“娘娘视她为姐妹不假,她却未曾为娘娘求情,也未来瞧上娘娘一眼。娘娘,您说…”
春婵带着些疑惑看向她。
下一刻,“哐当——噼啪——”
严如茉用一只手的背侧划拉开一盏瓷盅,在几声清脆落地碎裂后,她从容自若地用帕子擦了擦被打湿的柔夷。凝视着垂首而跪的知书好一会儿,素来温润和煦的面色也染上一丝冷意,缓缓道:“你是极为沉稳的,同本宫说旁人的是非也就罢了。冷秋,是我的底线,她哪怕千般不好,也是我的妹妹。”
顿了顿,放柔了些声音,软意道:“傻丫头,本宫晓得你是心向本宫的,只是切莫猜忌秋儿。她求或不求,来或不来,定有她的道理在。她是本宫打小便在一处的姐妹,本宫信她。”
“是…奴婢知错了。”
不同于坤宁宫里的一阵墨香,鎏樱宫内是一如既往的淡雅茶香。
今儿个站了一天的静思园,苏依自然是早早地便入榻歇息。她将身上所有繁重饰品都卸下,面如月华皎,沾颜出铅华。
“娘娘,奴婢听皇后娘娘宫里同乡的小凳子说,陛下罚了皇后娘娘跪着抄书呢。真好,陛下可真是疼娘娘啊。”
苏依唇角的笑意掺和了一些旁人看不懂的氤氲。谁都不晓得,他人艳羡的,却是她一直以来避之不及的。
……
冷秋刚一回到云砚殿里,便见小栗子双手捧着递与她被卷好的信纸道:“姑娘,这是今儿钏音带回来的密信。”
她就寒眸盈笑道:“不过是平常的信罢了,哪里有什么密信,”然后也不避人,利落展开,默默打眼读了半晌,又细心折好,眸眼间光华巧转,若有所思。
“姑娘?”绿痕就轻声唤她,“姑娘,苏公子可是说了什么?”
被风吹着的小火苗悠然跳动着,似乎有不死不休的反抗之意。冷秋瞧着瞧着,忽地一笑,似千年冰霜须臾融化一般:“苏煜说,连他妹妹都有了前进的目标与动力,这让他自惭形秽。是以,”她看向绿痕,“他也要奋发起来了。”
下一刻,她拿出自己的小匣子,将信妥帖地放进去,呢喃道:“都在为自己的未来打算,而我的未来…”
她的未来不仅仅是这皇宫里的暗卫,不仅仅是她的职责。她的未来,是比整个天下还要重要的无殇哥哥。她的未来,是没有他不行。
握着匣子的双手逐渐抓紧,骨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