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恩懵懵懂懂抬起头看她。
“在这宫里,不能只听人说什么,还要用心感受她要做什么,”冷秋伸出手,轻轻触碰到他的心口处说,“若是当真只想诊治头疾,叫几个资质老医术高的便是了。她要这一院的人为她做事,不过就是想告诉你们,她站得足够高。”
沐恩点头,划拉着碗底的吃食:“我晓得了。倘若是这样,我是看不惯她的,更何况她还曾害过师姐落水。师姐,你得罪她了?”
“小冬,”冷秋就轻声说,“这世上并非所有事都能说得通。就如许多坏人,他们害的人同他们八竿子无关。有时做事,只是图自个儿开心。”
室内,不时飘来一阵沉水香的气息,淡雅朦胧。室外,则是一片葳蕤旖旎之景。山石点缀,绿柳周垂,游廊曲折。还能看到亭亭而立的绿痕,隐于花海中修着繁茂枝叶。
“那我再不为她把脉了,她不是好人。”
“可你是好人啊,”冷秋将他吃光的碗碟收拾到另一侧,又为他擦了擦唇角,“小冬,你是郎中,你的职责便是救死扶伤。诚然…最坏的那类人他是该死的,却自有官府做主裁决。你要做的,便只是救人,不论男女,不论善恶。”
沐恩似懂非懂地应着道:“我晓得,比如今日,我为那官女子把脉开方子,就觉着颇有成就感。”
冷秋淡淡一笑,缓声道:“没错,你救人是没错的,你尽管去做。除去此事,旁的…”她的眸眼逐渐清亮冷冽起来,“只要是你不想做的,师姐绝不会给你机会去做。”
他重重地点着头:“师姐一向对我好,我心里都记得呢,”又忽然想起刚刚被诊治的人,“对了师姐,我今天看那纪官女子便觉着眼熟,却一时懵住想不起来。现在才想明白,倒是同你神似呢。”
由于诊脉时冷秋同绿痕都在外间,里间只有官女子宫里的太监宫女以及沐恩,是以她并未瞧见那位生病卧榻的主儿。
闻言也不禁提起兴趣问道:“噢?神似?”
“嗯,”沐恩杵着腮帮子在桌案上,“脸型像,醒过来后的眸眼也像,怪不得商贾的身份也能入选。师姐,你说她可是沾了你的光?”
冷秋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他的脑袋:“亏是在我云砚殿,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你可要小命不保了。单单同我像又怎可能入选,难不成大哥嫌我一人还不够让他头痛?必是有其优势在的。”
“嘿嘿,师姐说得是。”
殿门外,绿痕施施然进来,又捧了一小篮花瓣在手上。于是,走过冷秋身边时留下一阵子香风。
冷秋就出言问她,“又要染指甲了吗?”
“还是姑娘了解奴婢。”绿痕就到角落里跪卧着。
“你跪在那里,又如何能浸得匀呢,”冷秋叹气,声音轻下来,多了丝温意,“你日日忙东忙西,颇为劳累,在外规矩一些倒是没什么,在殿内便无需再拘着自个儿了,坐到榻上吧。”
“这…奴婢只是个下人,这如何…”
“这是命令。”
绿痕就乖顺起身,搂起那篮花瓣和几样准备物件,小心地坐在床榻一角,又安安静静听他们聊了半晌。待到他们二人的欢声笑语渐渐没去,才柔声开口道:“姑娘,你此番怕是又要开罪傅娘娘了。”
冷秋默然道:“我早晓得待嫔妃多起来,便会开始掀风作浪,却未曾想到会有人同我过不去,不说旁的,单说这缘故,我就百思不得其解,”她端起茶盏灌了自己一口,“然而…我是做什么的?难道怕了她不成?”
她的发髻有些松散,冷秋便索性一手抽开发间的桎梏,将瞬间瀑布一般垂下的乌墨长发三下五除二地重新绾好,又斜斜插好步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