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既是想要吊着他们……何不说我有朝廷背景?”
颜思齐略有些惊讶,随后释然。
冒充朝廷的人,抓住肯定杀头。
想到自己干的就是杀头的买卖,这林旭也是个胆大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属正常。
“你要如何冒充?”
“不必说自己是朝廷命官。有些事,尤其是宫闱之事,越简单越神秘越好,只让对方自己胡乱猜。”
“越简单、越神秘,对方才越容易相信。因为他们相信的,是他们自己猜的,人最相信的,还是自己。”
这种事林旭有经验,饭局上吹逼,都是如此。
无意中提及一句,似乎和上面关系密切,或者是假装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些似乎内幕的消息,引人无限遐想。
还有些喜欢在网络社区搞人设COSPLAY的,也是这种套路。
实际上真实情况,也就那么回事,哪有那么神秘?
这种吹逼让人遐想的基础,就是信息不对等、对某件事不了解。
说话的时候,故意高深莫测,似乎手眼通天。
剩下的,全靠对方自己猜。
英国人懂大明吗?
显然不懂。
不说别的,懂的话,也不可能就拿六七千两银子的公关费去疏通从漳州到京城的关系网……不到一万两,朝中诸公怕不是要想,打发要饭的呢?
信息不对等,这就是个机会。
颜思齐是个豪客,对于这种事,实在是所知甚少。
眼界所至,接触到的最大的官员,可能也就是福建的总兵之类,官面上的事他根本弄不明白。
想了想,那等机密事林旭已经猜到了个大概,剩下的都不重要。
既是用人,便要用人不疑。
当即道:“既如此,那到时候你便看着说就是。记住一句话……”
“我懂。让英国人觉得,希望就在眼前,但又不确定什么时候。”
颜思齐再不多说,只道:“若办成了,我和李大哥都要提携你。”
“敢不尽力?”
…………
两人匆匆来到了欧华宇府上,离着老远就听到了一阵唢呐的哀鸣。
门口挂着魂幡,吊着佐纸钱,里面不时传来一阵哭声。
林旭跟着颜思齐刚到门口,便有人吆喝了一声,从唐人町请来的乐班吹奏声起,告诉里面有来吊唁的。
进去后,林旭跟着跪在了地上,上了三香。
欧华宇的家人磕头回礼,便有知客请二人到旁边。
颜思齐也不知道和那知客说了什么,很快知客就端来的两套孝服,是谓奉孝。
颜思齐是欧华宇的朋友兄弟,林旭就要远得多。
只是依着规矩半脱了上衣,露出了左臂,用白布在额头上一缠,把光头包住。
这是丧服中关系最远的,能穿这个已经算是面子颇大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今日出席欧华宇的葬礼,不是谁都有资格带白的。
刚在知客的帮助下戴上了丧,就听外面又传来一阵吹奏声。
“我去……”
林旭楞了片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
一个棕色头发的老外,进来后也是跪在地上拜了三拜。
上了香,又去记账的那随了礼。
这一套下来,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滞涩。
随礼递白包账的动作,更是娴熟。
悄悄靠近记账的,扫了一眼,见上面的名字是“伦敦商人在东印度的公司驻日本商馆馆长,理查德·考克斯”。
包的帛金是二十一匹诺福克郡呢绒、日本丁银二十一两。
这个单独带出来个一匹、一两,更是足见知晓白事精髓——白事随礼,没有随双数的。
林旭小声问道:“头领,就是这个考克斯吗?”
颜思齐只是嗯了一声,此时不便多说。
当年考克斯来到长崎,还是欧华宇带他去拜见的德川家康。
欧华宇拿的是去越南的朱印状,考克斯获准了在平户开办东印度公司商馆的资格。
两人还参与了散播一个极为恶毒的流言……当然,颜思齐、李旦、本多正信等人也有参与。
那就是散播说,松平忠辉、伊达政宗和大久保长安,欲借西班牙之力、天主教之名起事。
若大事成,则列土为酬。
届时会扶植德川家康的儿子松平忠辉做幕府将军,大力推广天主教云云。
当然,这都是以前一起做坏事的关系,只能算是朋友。
考克斯今日前来,当然是来讨说法的。
因为……考克斯前前后后给了欧华宇六七千两银子的公关费。
现在人死了。
钱咋办?
那钱,是公司的,是东印度公司股东的。
他只是个经理人。
如今人死了,明知道葬礼上要债可能要挨骂,那也不得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