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妹妹,实不相瞒,这诗并不是我写的。”
薛蟠把近几日说吐了的说辞又拿出来说了一遍。
“不过这事说来也是话长,是前些日子我被山贼劫了,那里有个神仙般的老先生他一日所念。
我不过是记性好,将它记下来而已。”
“这话香菱也是和我说过的。”
林黛玉摇摇头。
“诗是谁做的先不论,单看这诗,已是极好,有先唐李太白遗风了,若说那老先生写诗时,李太白下凡来助他一笔之力,我也是信的。”
“……”
厉害了,林妹妹。
薛蟠有些汗颜,才女果真是才女,要是自己真冒认了还不得闹笑话。
“林姑娘,这诗一看,还能猜出是谁写的?”
“当然,诗就像人一样,有着模样呢。”
“模样?”
香菱的眼睛马上闪闪发光了。
“你看这诗,诗题写的明明是将进酒,开篇是‘黄河之水天上来’,结尾是‘与尔同销万古愁’,头是天,尾接的是万古,这不是仙人是什么?
而这么多诗人里面,能当得起‘仙’这个字,也就只有李太白一人了。”
“好厉害……”
“这有什么,你若肯多读诗,自然就懂了。”
“林姑娘可以再说一个么?”
“嗯……那便说个王摩诘的。”
林黛玉倒了点茶在桌上,笔画龙蛇地写下一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你看这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可是简单一句就把山景画出了?”
“嗯嗯。”
香菱点点头。
“就好像有幅画在脑子里面自己还画出来了,这王诗人画画一定很厉害。”
“呵呵,他可不正是个画画厉害的?”
“林姑娘,再说一个,再说一个。”
“……”
薛蟠抬抬头,和宝钗有些无奈地相视一笑。
他是知道香菱喜欢诗的,红楼梦里写香菱学诗,几乎就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自己一个人像成了魔一样天天琢磨着诗。
如果香菱没遇到那么多变故,说不定有朝一日,也会成为像林黛玉一样的小才女。
“再说一个啊,那便再说一个杜子美的好了。”
林黛玉再沾点茶,手腕微微晃动,便又出了一句。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你看这句,感觉如何?”
“嗯……感觉好悲哦。”
“不错,这杜子美写诗,多半风格便是如此。”
“哦……”
“你现在和她说杜子美,她多半是听不懂的。”
薛蟠一边写着东西一边随口插话。
“杜子美的诗,须得经人难、家愁、国恨,把人生不如意的都历遍了,再读才能出味。”
“嗯?”
“就好比你刚说的登高,真正有味道的不见得无边落木萧萧下,反倒是那句‘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只是大家阅历并不相通,若没经历过艰难苦恨,便就只能停留在前两句了。”
“……若说薛大哥不会写诗,我是不信了。”
“都是那位老先生说的,我呢,最多就算个文抄公。”
“少爷,再说一个,再说一个。”
“……”
薛蟠头痛了,没想到只是随口搭了句话,竟就让香菱缠上自己了。
只是看她那好学的眼神,实在也没法拒绝,于是便想了一下道。
“那我来点你容易懂的吧,‘雄鸡一声天下白’、‘黑云压城城欲摧’、‘天亦有情天亦老’,这三句,纵是不解释,也该能读出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