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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正楠的回归,并没给尹家带来多大的波澜,这并不是因为他作为过去的热点,缺乏足够的吸引力。只是对一家之主的尹峰而言,大起大落并非他的风格,何况他不再是将情绪溢于言表的年纪。    晚年的他,将更多注意力放在□□上,不管是在公司还是家里。先前尹晗真那事显然出乎他意料,但他也没让这起意外借由媒体之手,传进更多无关人士耳里。    尽管如此,这也不代表,他对尹正楠没有想法。    老爷子这几天都在书房吃晚饭,冯叔说他忙不过来,但小然告诉尹晗真,他老人家只是不想见三叔。    一贯在人前不怒自威的爷爷,竟然会有不想见人的时候,尹晗真有些不理解。对于亲子关系,除了影视资料,她唯一的参考对象只有尹白熙和姑姑,有了这对本就充满古怪感觉的母女做陪衬,她更难领会爷爷跟三叔的问题出在哪里。    不过三叔对她很感兴趣,从回来那天开始,他便时不时围绕在她身边,对她问长问短。遗憾的是,她所知不多,无法认真回答他的问题。    晚餐之后,天色尚早。    尹晗真游走在林子边缘,像个漫无目的的探索者。冯叔的柯基跟在她身后。它摇着毛茸茸的屁股,在白色的水仙花间穿来穿去,不时被松鼠跑过林间的响动吸引,歪着脑袋停下观察。    为确保它能跟上,每走出一段距离,她都要停下等它。一人一狗爬上长满蒲公英的小坡,紫色的云彩汇聚于天边。她眯起眼睛,避开刺眼的夕照,脑中闪过似曾相识的记忆。    就在几周之前,在靠近高尔夫球场的度假村,她还和杜子豫一起观看日落的图景。在两人面前,被盎然的绿意环绕着,一湾碧水平滑如镜,望不到边,烈烈的行云映入其中,竟与天上的景象分毫不差,叫人分不清哪一面是真实,哪一面是幻景。    就如他此刻念及的那个人,他已有一段时间没来尹家。    天空是蓝的,蓝中带点儿粉红,草地是绿的,绿里点缀着白花,身边的小狗也活蹦乱跳,惹人怜爱,可唯独她觉得心里空空的,就像那一夜在医院醒来,望着又大又圆的月亮,不知身处何地,何去何从。    三叔从另一个方向走上来。他近来有些神出鬼没,但总之没走出尹家的庄园。    尹晗真不大想面对他,因为他总是问来问去,问个没完,而她又无话可说。她意识到自己对他缺乏对杜子豫的耐心,但这也没办法,光论长相,他便不及杜子豫赏心悦目。还不谈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约莫十来年都没有打理过。    她牵过被他压住的裙角,小心藏起讨厌的表情,这定然不符合冯叔教她的礼仪,但她心里那只叛逆的恶魔,却为此乐在其中。    “这是你养的狗吗?”男人撑着草坪看过来。    “是冯叔养的。”她抓住柯基前腿,将它捞进怀里。    “它叫什么名字?”    “柯基。”怀里的柯基吐了吐舌头,眼睛忽闪忽闪。    “柯基的名字叫柯基?”男人皱着眉头笑了笑,“那你怎么把它跟其他柯基分开?”    没意识到对方的逻辑漏洞,尹晗真捧着柯基看了一眼,认真说道:“表情不一样。”    “表情?挺有意思。”    耳畔传来脚步声,沈修远冲两人挥手,笑着爬上小丘。他从外地出差回来后,为了接尹白熙回家,已经来过一次,跟三叔也聊过几句,这会儿两人并不显得生疏。    “什么风把沈女婿吹了过来?”三叔双手撑着草坪,斜过身子看他。    “财务那边出了点儿乱子,爷爷找我过来打听些情况。”沈修远提了提裤腿,抱着一边膝盖坐下。    “是那个财务总监职务侵占的事?听说已经解决了?”    “三叔消息挺灵通,杜总确实有跟爷爷商量,不对这事做公开处理。”沈修远话里带着恭维。    三叔嚼着草根,眼角勾起些笑意:“这不就是老头子的风格。明明可以开诚布公,却喜欢掖着藏着,生怕别人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过他做过的那些事嘛……也不是都可以说出来的。”    笑容微微一滞,沈修远垂下眸子:“不过关于这件事,私下还有些传言。”    “什么传言?”    “说是那人染上了赌瘾,欠的外债太高,最后没办法,才挪用公司的钱。”     “可真是找死,那有找好新的财务负责人?”    “现在有两个人选。一个是爷爷亲手培植的年轻人,跟各部门都打过交道,很熟悉公司事务,另一个以前是商业银行信贷部负责人,年纪不小,但业务能力扎实,资源和人脉都不错。”    “那我猜老头子肯定选前边那个,他从以前开始,就妄想控制所有人,才不会把存有异心的家伙留在身边。”三叔嗓门又高又亮,说起话来像敲锣打鼓。    瘦长的指节掠过草尖,沈修远沉默地望着一棵蒲公英,不做评价。    尹晗真怀里的柯基发出些骚动,它用后腿扒拉几下草皮,从她臂弯里挣脱,箭一般狂奔出去。几米开外,一只灰色的野兔受到惊吓,飞快地划动前后腿,一蹦一蹦跳向远方。    视线尽头,灰色的身影不断放大,冯叔走过一棵枝干弯曲的橡树,来到几人面前。他是个目的清晰的人,很少为了聊天而跟人聊天,定不会像沈修远那样专程过来搭讪。他的目标是三叔。    三叔离开后,四周的蓝色又深了一层。流云被风吹散,白色的月亮从树梢后升起,天空好像泛着冷光的蓝宝石。两人追着柯基跑过的轨迹,走进那片深蓝色的松树林。前方的水库已经被填平,深棕色的土壤上,立着几棵无精打采的树苗,显得有些颓唐。    柯基站在树下,对着一丛树枝狂吠。绕过一棵枝干粗壮的松树,隐隐可见枝间的松鼠。灰色的被毛炸开,尾巴膨大得像根鸡毛掸子,对着柯基龇牙咧嘴,发出刺耳的叫声。    “柯基,快过来。”尹晗真对它招手。    小狗往这头看上一眼,吐着舌头露出甜笑,不舍地回头望望,欢快地跑过来。    尹晗真抱起小狗,准备往回,前脚却好似踩进云里,身体往前跪倒。四周地表骤然裂开,仿佛失去支撑,剧烈晃动着下沉。沈修远神色紧张,飞跑上前,向她递来一只手。近旁一棵松树却朝着他倒下,尹晗真放开小狗,用力将他扑出。    伴着轰然之声,剧痛自小腿传遍全身。但身体却仿佛坐着过山车,随着地表不断下滑,铺天盖地的泥土涌向两人……    变数来得太突然,宅子里的帮佣被巨响惊动,纷纷涌出后门。    半小时后,两人被挖出来。望着四周的烂泥和树枝,沈修远脸色惨白。要不是身旁的树枝搭成一个小棚,让空气得以流通,恐怕两人等不到救援。    而尹晗真面无血色,仿佛失了生气。碗口粗细的松树压在她小腿上,众人合力垫高了树干,才将她挪出来。    施工队的担心成了真,水库附近发生滑坡,烂泥拥堵在低洼处,乱石和树木穿插其中,东一碴,西一碴,令人不忍直视。负责清理的工人当天就赶到现场,用发电机连着大灯照亮,熟练地操作挖掘机,将淤泥转移进车斗。    尹晗真左腿受了压伤,肿得像西班牙火腿,她一动不动躺在床上,为自己接连遭遇祸事,深觉不幸。好在柯基提前逃跑,沈妹夫也没受太重的伤。    他的病房就在隔壁,为了给他打气,来了不少嘉盛的职员。他们聚在走廊上,聊着吃的玩儿的,再不就是相互打趣,偶尔会因动静太大,引来护士的警告。    尹晗真听着那些笑声,心里十分羡慕。她不知道自己以前做过什么,也不清楚,世上是否还有别人牵挂自己。她从旁人那里听说,父母在她出生不久就去世,是爷爷把她养大,就在那座大宅子里。    再过半个月,就是父亲的忌日。三叔前些天还说过,要陪她一起去上坟。她一直念着这事,努力配合治疗,唯恐冯叔拿她身体说事,不让她出去。    外边的笑声散了,转而变成高跟鞋声,“笃、笃、笃、笃”,富有节奏地落在地板上。尹白熙推开房门,将换洗衣物放到门后的高台上。    “怎么回事啊,好好的怎么就弄成了这样?”她坐到床边,捏起对方颌角,前前后后端详。    沈修远额头绕着一圈绷带,苍白的脸色透着疲倦:“就跟真姐在松树林那边走了走……可能是之前水库放水,把土地给泡软了。当时也没想到,就跟了过去,还好真姐帮忙挡了一下,不然项目上的事就得耽搁了。”    “干嘛帮她说话,要不是她拉着你过去,你会弄成这样?”尹白熙拍了一下他肩膀,脸上带着不满。    “别这么说,真姐好歹是为了我受伤。”沈修远拿过她的手放到床边。    “呵,人家为了你受伤,你就动感情了?你以为她看得上你?”她快步走到窗前,抱着手臂,不愿看他。    额头闪过针刺般的疼痛,沈修远掩住眉眼,声音几不可闻:“我今天有点累,能不能麻烦你先回去?”    尹白熙回过头来,僵在原地,稍后,凝固的表情化成森森冷笑:“你是想早点打发我走,然后去隔壁找她?正好,连现成的床都有了,你们干脆睡一块儿得了。”    “尹白熙,你到底有完没完?”沈修远提高嗓音,一贯和颜悦色的脸上,多了几许怒意,“这段时间,你三天两头往我身上撒气,你是觉得,我跟你爸一样没用,还是你本身跟我在一起,就觉得委屈了自己?”    尹白熙气在头上,并未仔细琢磨他话里的意思。她眉头紧锁,一对耳朵涨得通红,脸色异常阴沉:“你吼我!沈修远,你竟然敢吼我。你以前连重话都不敢对我说,现在居然为了那个贱人吼我!”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沈修远猛地掀开被子,穿上拖鞋,飞快走到门边。    尹白熙握紧拳头,拔尖了声音喊道:“你走!你敢走!你敢去见那个贱人!你今天走出这屋子一步,我就跟你离婚!”    沈修远恍若未闻,大力打开房门,又狠狠摔上。    “嘭!”四周陡然变暗,走廊只亮着几盏墙灯。视线转向身旁,尹晗真扶着墙面,声音颤颤巍巍:“我听到你们在吵,想过来看看。”她双眼圆睁,尽管强作镇定,仍不免露出一丝害怕,像只无辜的兔子。    想来争吵的内容都已被她听见。沈修远揉揉头发,长出一口气:“没事了,真姐回去休息吧。”    “哦。”她眨眨眼睛,一瘸一拐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