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何方轻瞥谢昭一眼,哼了一声:“说得好像我真要出去的话,你能拉得住我一样。”
谢昭摸了摸鼻子,干巴巴地笑了声,不得不承认何方说得没错。比牛还倔的何大人真要出去弹劾什么人,仅凭谢昭一人拉住是完全不够的。
怎么着也需要三个人才行,谢昭想。
陈福的喊声响起,谢昭跟在何方和窦舜的身后,抬步进入大殿中。
文武百官齐刷刷地行礼问安,继而直起身子,一个个都攥着自己的笏板闷声不吭,偌大的殿堂静得仿佛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
受这氛围影响,谢昭甚至觉得自己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第一个打破寂静的人是成王。
他自队列中走出,一掀自己的衣摆,扑通一声直直跪在了地上。堂堂一个王爷,竟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伏下了身子,扎扎实实地磕了个头。
成王语气悲愤:“求圣上还舅舅一家一个公道!”
说的称呼不是冯大人,而是舅舅。
这声舅舅已说出来,百官都不由默默低头,更加不敢发出一点响动。
谢昭瞧着成王伏在地上的身影,心中犹疑:究竟是不是成王杀了冯德麟?
如果是他的人动的手,那他这样逼圣上查明真相,难不成不怕查到自己身上吗?
可如果不是他的人动的手,谢昭记得他往日对冯德麟父子向来不多看一眼,自己弹劾冯德麟那一天也没见成王站出来求过情,怎么现在却表现得如此情深义重?
虽然底下跪的是自己的亲儿子,可秦厚德看起来并没有多怜惜。
他表情平淡,眼底无波无澜,在盯着下方仍旧伏倒在地上的成王身上片刻后,终于淡淡出声:“彭疏鸿,你来说说你们刑部的调查结果。”
刑部尚书彭疏鸿恭谨地应了一声,走出队列,站在成王的身后。
他今年四十有二,在刑部尚书这个位子上已经待了十年,是秦厚德最信任的人之一。由于他既不偏向太子,又不偏向成王,是忠于秦厚德的纯臣,因此把调查这件事的任务交给彭疏鸿,秦厚德也算放心。
“禀圣上,到目前为止,刑部调查此事已经有将近半月,距离冯大人被害已经过去了一月,所以调查难免有些困难。不过臣等幸不辱命,也并非一无所获。”
彭疏鸿微微弓着腰,拿着笏板,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脚下的地板,冷冷淡淡道:“在冯大人被害之处,我们发现了一人的腰牌。”
顿了顿,在文武百官的凝视中,彭疏鸿抬起头,看向前方的一人。
他犹豫片刻,还是回答:“……那人是当了六年太子殿下贴身侍卫的李典。”
就像是一颗石子被扔进湖面,泛起了波澜。就在彭疏鸿说出“太子殿下”这四个字后,原本寂静的大殿顿时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哗然声。
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看向前方太子的背影:怎么会是太子?怎么可能是太子?
太子半分没有慌乱。
听到彭疏鸿的话,他无奈一笑,也跟着站在大殿中央,不疾不徐地温声对上头的秦厚德解释:“李典的确是儿臣的贴身侍卫,可是早在两个月前,他就和儿臣请假回家乡看望父母了。自那之后,儿臣就再也没有收到过李典的消息。”
成王听到这话,直起上身冷冷地回了一句:“皇兄的意思是,是别的人取了李典的腰牌放在那里,好以此诬陷皇兄吗?”
他嘲讽道:“您不会以为这一切都是臣弟自导自演吧?”
别说,这样想的人还真是不少。
太子性格端方儒雅,又是信佛之人,群臣实在难以相信他会千里追杀应失了势的冯德麟,还故意留一块腰牌在那里。
便是再蠢的人,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吏部尚书林铮站在原地,目光放在了前头丞相徐一辛的身上。
徐一辛是太子的舅舅,自然和太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果不其然,林铮就见徐一辛右手握拳,轻轻咳嗽一声。
下一刻,几个文臣就从队列中站了出来,一个接一个地替太子说情。
“太子殿下这些年仁心宅厚,多年向佛,又怎么会做出灭人满门的事情来?依臣之见,此事大有蹊跷。”
“圣上去成源的这两个月,太子殿下肩负监国重任,整日忙碌与国事,又怎么会有闲暇去和已经被贬谪的冯大人作对?”
“太子殿下品性温和,多年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从没出过错。臣等看在眼里,自然相信此事与太子无关,请圣上彻查,还太子殿下清白。”
……
林铮已经认出这些人全是丞相的门生。
听到这些人侃侃而谈,说着太子在过往十多年和监国期间的优异表现,再看上头默不作声不表一态的圣上,林铮轻叹一声,还是从队列中走出。
他从容镇定地前倾身子:“臣林铮也有一奏本。”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铮握着笏板,用最平静的语调说出最石破天惊的话语:“臣要告太子殿下结党连群,监国期间在许多职位上录用了亲近之人。”
——结党连群?!
谢昭险些拿不住笏板,他同何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各自眼中的惊讶:冯德麟一事本就牵扯众多,怎么现在户部尚书也要来凑热闹?
结党连群这个罪名,哪怕是放在一国太子身上,那也是要人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