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毛线是跟着她妈毛瑾后嫁到这一家的。毛瑾后找的男人姓王。娘俩进这个家的时候,毛线才五岁,老王就跟毛瑾讲:给毛线改个名儿,随我姓,以后有我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你娘俩的。 一向与人为善,八面玲珑的毛瑾竟然拒绝了:何必呢?孩子打出生就随的我姓,这一辈子我去哪儿她去哪儿。习惯了。 老王听懂了毛瑾的意思,铁打的毛线流水的老王。儿随母姓,夫随女性,高兴了你是我娃她爹,不高兴了没准谁是呢,费那劲儿干哈呀! 之后的二十五年里,老王和毛线的关系一直是客客气气的。客气到什么程度呢?连清明节毛线都不忘给老王买礼物。老王也够意思,一路供着毛线读到博士。给毛线花钱,还真没眨过眼。不过俩人都知道这种表面上的友好是经不起考验的。 老王和前妻还有个儿子,叫王鑫远,比毛线小两岁。毛瑾待继子,那真正称得上视如己出,小时候姐俩打架,挨打的总是毛线。去年,王鑫远找了个对象,一对小年轻就住在二层毛线的对门。这小弟妹元圆在人前对毛线是恭恭敬敬,一到单独相处的时候,说话那叫一个难听,总是夹枪带棒地挤兑她,这剩女那剩女的,还建议她去非诚勿扰站台。不过,对王鑫远的后妈,元圆倒是分外亲热。深得这后婆婆的喜欢,毛瑾甚至当面呵斥毛线不如元圆懂事。毛线笑笑不说话,对亲妈,她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一个为了钱奋不顾身的女人,做出什么事都不算稀奇。能接受元圆这样两面三刀的儿媳妇就更不足为奇了,话说回来,一个后妈,不接受又如何?毛线对家里的形势认得很清。她也确实有了相亲的想法,最好快点嫁出去,搬离这幢别墅。毛线一向拎得清,别说她是一个继女了,就是老王的亲生闺女,到了这个年纪,也确实该出阁了,总得给新人腾地方不是? 可是,真要把自己像大白菜一样,这么明码标价地放到相亲市场上,任人挑选,毛线这心里总是有些不得劲儿的,再怎么说,她也是一有知识有文化有逼格有腔调的四有女青年,她这心里就跟灌了风一样,抽抽地疼。对毛瑾精心策划的相亲,她找了各种借口推诿。 直到上个月,老王做了一个小手术,切除阑尾。按说,这不是什么大手术。不过,老王一住院,家里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王鑫远突然换了做饭的阿姨。家里的水卡、电卡等都被元圆要了过去。毛线笑了笑,双手奉上,把毛球圈在屋里,摁着它的头,不许它瞎叫唤。 老王出院当日,全家人一起吃饭,老王说到儿子王鑫远的婚事,元圆看了毛线一眼,眼睛弯了弯说:“爸爸,姐姐不是还没有嫁出去吗?我和鑫远商量过了,等姐姐嫁出去了,我们再结婚也来得及。” 老王的眼睛就落在了毛线身上,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女儿呀,你得加油啊!你弟弟的婚事也都系在你身上了。” 毛线看着毛瑾皱着眉头,欲言又止的模样,抢先说:“爸爸安心,我一定会在年前把自己嫁出去的。” “那敢情好!”老王举起了酒杯,酒红色的液体在杯子里来回荡漾着,轻轻地撞了一下毛瑾的杯子:“来,为儿女们的幸福,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