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阁内方才歇了一场说书,室内人头攒动。
听闻这声呵斥,茶客不由纷纷转脸看过来,有些个胆儿大的,竟从人群中挤出来,一时将碧玉阁门前围个水泄不通。
林玉笙没有起身,听着外头乱哄哄的一片,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自然不好凑过去。
可只是片刻,便听得一道凄惨的哭喊声。
“爹爹……爹爹……”
听声音,竟像是个只有几岁的孩子。
“不好啦!出人命啦!”
“快来人呐!……”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带着惊恐的叫声。
青梅冷着脸,腾地站起身来。
林玉笙听得这声响,也惊的起了身。主仆二人对了眼色,推开门下了楼。
人群骚动,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个头小的林玉笙档住了视线,瞧不见里面状况,只听见孩子可怜的哭声。
林玉笙蹙眉,转脸去看青梅,她身形高挑,一只手臂悄然将林玉笙挡在身后,以防人群磕碰。自己隔着拥挤的人头,踮着脚尖往人群中央望去。
这一眼扫过去,面色便有些难看。
“如何?”
林玉笙见人群哄乱,语气便带了两分焦急。
“这人腹部重创,流了太多血,应是活不成了。”
搂着大人虚软身子的孩子,瞧着不过八九岁模样,穿着一身破布衣裙,满脸泪水,眸中带着惊恐,死命摇晃着大人倒在血泊里的身子。
青梅面露悲悯。
碧玉阁对面就是开医馆的,立马有人奔出门去寻了大夫。
大夫匆匆赶来,一号脉,果然白着脸,摇了摇头,孩子的哭求声就更大了。
“这可怎么好?杀人了!薛家少爷杀人啦!”
人群中不知有谁叫了一声,立刻便有人起哄。
“都给我闭嘴!你哪只眼看到小爷杀人!再胡说仔细我撕烂你的嘴!”
青梅这才注意到,人群角落里跌坐着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人,佝偻着背,面色暗黄无光,眼睛极小,眼白有些微微泛着黄,嘴唇有些外突,最显眼的便是前额上一道一寸来长的伤疤,瞧着甚为可怖!
此时他一身褐色衣袍上已染了不少血渍,幽幽发着黑。
薛家少爷铁青着脸,手里死死攥着一块尖锐的瓷器碎片,尖端处沾着血,脚下是一摊摔碎的落地花瓶,这碎片颜色瞧着,应当是花瓶上的。
他面容惊慌的望了一眼周遭,闻言立马弹起身,一把扔掉凶器,厉声呵斥众人。
“明明是他自己撞过来的!你们都在场看着,如何能怪我?”
店小二一看出了事,忙去内堂唤了管家过来。不一会儿,管家带着七八个家丁,将薛家少爷团团护在中间。
众人一瞧真是薛家少爷,方才跟着起哄的人,便没了声音。
厅堂里一时静默,只有孩子无助的哭声,叫众人心头一沉。
可这是薛家少爷,越县第一富户,县衙林大人的舅外甥,哪个敢为这桩事儿出头?
这薛家这些年越发做大,赌场妓院样样都来,府里光打手就养了十来个,众人见着躲都来不及。
见无人出头,那薛家少爷便肆无忌惮起来,朝家丁喝道:
“来人!把这个贱民给我扔到乱葬岗去!把这个丫头一并拖出去!”
“放肆!”
众人一闻,只觉心头一震,再寻声望去,竟是个极眼生的小姑娘。
“光天化日之下,持械行凶,你眼中还有王法没有!”
这姑娘瞧着也就十一二岁模样,身量不高,瘦巴巴的,穿着一身杏花粉襦裙,尚未及笄,头上还梳着蝴蝶髻。长得五官清秀,此时一张小脸却满是厉色,叫人倒是无端生出几分畏惧之心来。
她身前立着一位身材高挑的丫鬟,此时也正转了身子看着她,面色如常,倒是一双细长的眸子,不动声色的透着几分惊讶。
众人一时呆住,不由往两侧让了让,给小姑娘腾出一条道来。
薛家少爷也叫这声呵斥惊了一惊,须臾,便指着林玉笙谩骂起来:
“哪里来的小贱人,竟敢在老子地盘撒野,仔细老子扒了你的皮,叫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