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转瞬之间,刁书真面上又挂起了招牌式的笑容,又是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样子,“放心,陈柔同意这件事情了。哎,清者自清,我问心无愧。就算我和张勇说,我和陈柔只是在酒店里促膝谈心——”
“他也会以为我们在谈性说爱吧。”刁书真笑起来时,一双可爱的虎牙冒出了头,显得单纯可爱,青春活泼。
直到刁书真离去,刘杰还在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脑海里无端冒出来这几个字:
近乎鬼魅,蛊惑人心。
从认识一个女孩子,到和她同床共枕,需要多久呢?
刁书真看着手机里女孩和自己亲密的照片,面上的神色晦暗不明。她动动手,毅然点下了删除键,发动汽车扬长而去。
宋玉诚朝解剖台上的尸体鞠了一躬,弯腰成九十度,神色肃穆。
如鲜花般绽放的生命在这天戛然而止:死者女,22岁,H市白领,在家中暴亡。死者生前无任何基础性疾病。死者的亲属称,死者的男友不久前曾经与死者发生过激烈的争吵,死者怀疑男友出轨而要求分手,男友不允。死者的男友有重大作案嫌疑。
但男友辩解称两人是在接吻时女友突然倒地昏迷,否认自己杀死了女友。
解剖台边站着的年轻法医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塑料手术衣,手术帽之下是盘起的乌黑长发。戴着防护口罩,看不清面容,只隐约见到她的面容精致冷淡,眉宇间有一种苍白的病弱之态。
她仔细检验着尸表,漆黑的重瞳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冷潭,幽幽地沁着寒意。
仿佛某种奇妙的一生一死的镜像:解剖台上躺着的也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唇色发绀,面色青紫。身体上没有其他伤痕。低温之下,她的睫毛底下凝结了一层冰花,整个人像是睡着了一般,安静地躺在那里,如同一支刚刚被剪下的鲜花,冰封在标本里。
验过尸表之后,宋玉诚修长的手指携着一柄银亮的解剖刀,做Y型切口,从肩峰做经锁骨上切记到对侧肩峰,从弧形的中心向下直到耻骨联合精准划下。
惨白的皮肤翻开,下面像是黄油冻一样的结缔组织露了出来,空气中飘散着脂肪和血液混合在一起的怪异又恶心的味道。
宋玉诚像是丝毫未觉,她仔细地分离着,直到下面的肋骨。她像是提起盖子一样解开骨骼,掏出了里面的黑红的肺脏。
“是心脏迷走反射导致的心脏骤停。”宋玉诚的声音清清冷冷,像是泉水在冰面下潺潺而过,“不是因为被掐住而引起的机械性窒息,颈部的痕迹也不是掐伤。”
“可是死者是个年轻女性,没有心脏病病史,为什么会突然心脏骤停?”旁边记录的李法医问。
“你看这。这里正好是死者颈部的颈动脉窦。死者的男友正好一手摁住了她的颈动脉窦,另一边在亲吻的时候,又摁住了另一边的颈动脉窦,导致了双侧迷走神经反射,引起的心脏跳动减慢,循环血流量减少,最终导致被害人死亡。”宋玉诚认真道。
“真是凑巧了。”李法医感叹道,“多亏了你仔细检验,要是先入为主的话,很容易让无辜的人蒙冤啊。”
“不过这种案例,是够罕见的。谁会想到恋人间的亲热会酿成死亡的惨剧呢?实在是命运不济。好在我们没有冤枉死者的男友。”李法医抹了把头上的汗,充满佩服地看着这位年轻的法医。
“嗯,不是故意杀人。”宋玉诚轻描淡写道。
宋玉诚正在洗手台洗手,严格按照七步洗手法,动作标准流畅,一丝不苟。手指白皙修长,指甲很短,是近乎于无色的浅粉,手腕有着女性独有的柔软。
很难想象这样一双手,能打开那些腐败变质到不忍直视的尸体,掏出那些丧发着难闻气味的内脏,检验那些形态诡异的蛆虫,如此精准有力,如此游刃有余。
宋玉诚取下了口罩和帽子,一张明艳无比的脸露了出来。肌肤白得几近透明,上面还残留着口罩落下的勒痕。唇色极淡,周身除了墨色的眼瞳以及散落而下的披肩长发之外,通体雪白。似乎笼罩在一层薄薄的冷雾之中,似真似幻,如同一位只可远观不可亲近的谪仙。
“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注2)。检验,忠于事实,依据科学,推导出来的结论方才具备可信度。”宋玉诚擦干了手,复又说道,
“人心诡谲难测,人言不可信。唯有仔细勘验物证,才可能找出缄默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