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倾的命令,不容违抗。
小奴揪紧眉头,似乎很为难,抬头小心翼翼与她对视一眼,才狠下心,将绳子用力一系。
许文茵不禁吃痛,他吓了一跳,无措地看她。
许文茵只摇头,趁机想问问外面的情况,宫里到底如何了,自阁楼下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着白玉琉璃坠子相撞的清脆声响。
是他来了。
小奴惊得匆忙退去,许文茵侧眸,借着屋内依稀的烛火,看清了他身上被血染红的白银甲胄,狰狞诡谲,似乎泛着妖冶的冷光。
这是自那天以来,他头一回穿着银甲来见自己。
谢倾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响起,至她身前,方才停下,许文茵始终垂着眼皮。
“抬头。”
她充耳不闻。
“阿茵。”
许文茵蹙眉,似被这声“阿茵”惹恼,倏地仰起头,要拼命咬着牙才能忍住怒意,“你不是说绝不会放我走么?那还来这儿做什么,你——”
“秦追死了。”
许文茵一僵。
“许家人也被卷进去,全死了。”
他说完,空气静了很久。
直到视野中有亮光微闪,原来是一滴泪自她眼中缓缓滚落,无声无息,砸落在他为她挑选的华贵衣裳上,浸出了一团水渍。
秦追……死了?
可秦追冲她展露笑颜的光景,就好像还在昨日。
他身子那么差,那么瘦小,只有好好吃饭睡觉,将来才能长成顶天立地的男人。她记得,自己还这样对他说过。
他那时甚是别扭的回了一句看他心情,午时送去的饭却的确吃了个干干净净。
可,他死了?
太后抓了天子以要挟谢倾麾下诸军,只要谢倾稳住,太后怎么会杀秦追?
怎么会——
她脑中蓦地一僵,呆呆地抬起头,望进他那双如潭水般沉寂的眸中。
“……你杀了他?”她不可置信地问。
谢倾没有回话,可那双静静半掩的黑眸,便足以回答她的问题。
许文茵颤了颤唇瓣,只觉一阵剧痛,原来是她不小心咬破了舌尖,甜腥味顺着她的咽喉往下,刺得她心脾发寒。
他怎么能。
他怎么能杀了他?
他还那么小,还不曾亲眼见过外面的世界,他的一生分明还没有开始。
“……为什么?”她的声音颤抖着:“为什么杀他?为什么?”
“谢倾!”
许文茵涨红了双眼,脸色惨白,谢倾置若罔闻,弯下腰,覆着银甲的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
许文茵一偏头,狠狠咬了他一口。
这一口咬得极用力,贝齿划破皮肤,瞬时便溢出了血,她盯着他,眼中满腔怨恨。
谢倾没有将手抽回来,任她咬着,任她越来越用力,他熟视无睹,指尖一转轻轻夹住她的舌尖,许文茵颤了颤。
“杀了秦追,你就不会想从这里出去了。”
他低声问:“你恨我吗?”
许文茵被迫松了嘴,唇瓣连同贝齿都被谢倾的血染成了殷红,她不敢相信就只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被太后点进宫照顾秦追衣食起居,已将近一年了。她比谁都了解他,他没有那么多野心,他只是想活下去。
他分明什么也没做错。
没有做错,为什么要成为这场宫变的祭品?
为什么……?他就非死不可吗?
许文茵哽咽着咬紧牙,鼻腔酸胀得几近窒息。若非双手被绑,她一定会冲上去杀了他。
“……我恨你,谢倾。”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她的声音失控,带着满腔幽怨,几乎化作嘶吼。
谢倾挑眉,轻轻一笑。
沾染了她的唾沫与自己鲜血的手抬起来,伸过去,缓缓轻抚她的脸,拇指一动,在她颊边抹上一道淡淡的血迹。
他嗤笑:“那你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