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卢修斯看来,伏地魔具有很多一目了然的领袖特质,比如喜怒不形于色,但马尔福同样拥有天赋,能通过隐蔽的察言观色和私底的分析总结,看透一个人表象下的真实情绪。
正如现在,伏地魔语调柔和,参考经验做判断,他要么处于盛怒的爆发边缘,要么因轻视说话对象而嘲弄,要么就是最简单的解读他此刻心情刚好很不错。卢修斯半凭直觉半凭理性,确定是最后一种情况。
于是他刻意放松身体,露出一分直白的喜色,转身朝伏地魔单膝跪下:“问候您,主上!希望没有打扰到您的要务。”
“无需寒暄。”伏地魔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免礼,接着绕过他,走到了他刚才的位置:“回答我的问题。”
“如您所见,主上。”卢修斯一边起身一边回答:“对角巷中乱局已成,您的计划十分顺利。”
“我的计划?卢修斯,你该说我们的计划,甚至你的计划。”伏地魔头也不回地说道:“你算算看拟定方案的是你,用金加隆扇动个别记者趁机起哄的是你,对克莱曼汀的信件视而不见、利用她的性格缺陷的也是你。这个计划中,你居功至伟。”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当然,很多人都会认为这是我的计划,它延续了我迄今为止若干部署的风格,明面上出力的人派瑞特斯,罗齐尔全都是我的忠仆。你这个真正的阴谋家,把自己隐藏得很好。”
卢修斯再次跪下:“主上,无可否认,我借用了您的权威,毕竟派瑞特斯和罗齐尔的忠诚只属于您,我可差使不动他们。至于上不得台面的小钱,以及对克莱曼汀的诱导,您一定能理解,这是我对您仁慈的回报。”
“是的,我理解,我许可你的请求,饶恕了她的性命,那么合该由你来弥补它对我原本计划造成的损失。”伏地魔随意伸手指点楼下:“你挑中了恰当的人选,彻底背离家族、急需证明自我的西里斯布莱克,与我们理念不合的纯血、凤凰社新生代中坚力量的詹姆斯波特。两个初出茅庐、自命不凡的年轻人,确实是邓布利多信众中最易点燃的导/火/索。”
“更有趣的是”卢修斯顺着他的话往下讲:“最先和这两人动手的记者,刚好也从格兰芬多毕业。这个学院自诩正义,但何为正义?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一杆秤,很难协调统一,被高估的勇气也只会加剧他们的分裂。所以格兰芬多式的巫师,向来不如斯莱特林团结,一旦利益相悖,最先拔刀相向的一定是他们。”
“自相矛盾,分而化之,我知道,卢修斯,你做得很好。那么,你召唤我来,是希望得到我当面的嘉奖?”
“我珍惜您的嘉奖,但这并非我的目的,而是我忽然想到,这个计划中,也有您该出面的地方。”
“哦?”伏地魔终于将一张略带兴味的脸转向他:“那就试着说服我。”
卢修斯取来一叠手抄本递给他:“这半年来我抽空从事学业,大致确定了博士论文主题。”
“这是?”伏地魔看得皱眉,上面是他未曾专门学习过的古英语。
“温切斯特编年史,也叫帕克编年史,不过大主教马修帕克并非作者,而是由修道士阿塞尔参与编纂,帕克只是发掘、整理了这本书。”
“中世纪前期的历史,巫师扮演了一定角色,和作为历史缔造者的王室贵族的关系颇是耐人寻味,确实值得你做些研究。你选定的是事件、王国还是人物?”
“人物。这本编年史,有一位绝对的主人公。”
伏地魔微微一笑,顺手翻开一页,指尖按住一个名字:“即便我没有看过这本书,我也能猜到你选的是谁阿尔弗雷德,被后世尊称为阿尔弗雷德大帝。”
“您一语中的。”
“卢修斯,我想,你忽然告诉我你的博士论题,不是打算从我这儿获得指导。”
“不是,主上,我只是越阅读历史,越觉得您和他相似,简直可以说平庸千姿百态,伟大殊途同归。哦,希望您没有因为他麻瓜的身份感到羞辱。”
“历史人物还是值得我们尊敬的,我不对死人的血统斤斤计较。”伏地魔把手抄本还给卢修斯:“说下去。否则你停在这里,我会认为你在用我练习阿谀奉承的本领。”
卢修斯接住书,稍稍低头弯腰,控制好恭维的火候:“阿尔弗雷德大帝重建税务,支持教育,热爱阅读,拓展民族自身的语言,具有很浓厚的学术气质,比起靠宝物、巫术和骑士建功立业的亚瑟王,更受历史学家的推崇。”
“亚瑟王不过尔尔。他成也梅林,败也梅林,自从魔法界隐退,远离麻瓜的视线,他的存在甚至一直遭受质疑。”
“确实,这一点原因,加上阿尔弗雷德大帝击退外敌、一统国土、修整伦敦的功绩,他被誉为最完美的君王典范。”
“有所耳闻。”
“但如果仅限于此,过于完美的人,会僵硬化模板化,既达不到神圣化的高度,又同民众及其后代脱离,落入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幸而那位大主教帕克,往阿塞尔圣徒传记般的史书中,塞入了一小段轶闻。”
伏地魔若有所思接口:“焦饼故事。”
“不错。”卢修斯默默把头垂得更低:“神思不瞩的君王,因不慎烤焦面饼,遭到农妇的呵斥。这确实是僭越,但赋予了阿尔弗雷德一个人类式的弱点,从而让他更富有人情味。正是有赖于这个故事,阿尔弗雷德在民间受欢迎的程度,自十七世纪一度超越亚瑟王,直到十九世纪浪漫主义兴起。”
“那么,我懂了。”伏地魔盯着面前故作谦卑的青年:“你希望,我也像阿尔弗雷德大帝那样,拥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