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中宫灯往上提了提,“兄长。”
纪风玄从黑暗中走出,英俊的面容被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倒是不显得冷酷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燕挽道:“宫中作画故而耽搁了,兄长如何这么晚还没睡?”
纪风玄薄唇一抿,答:“赏月。”
燕挽望了眼天上,月亮只有平平无奇的半弦,着实没什么好看的。
燕挽笑了一下,问:“兄长喝酒吗?”
纪风玄拧眉未语。
燕挽有些无奈道:“反正我也已经睡不着了。”
过不了两个时辰天亮了,没睡好又要起床,倒不如不睡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倦意。
纪风玄方才开口:“好。”
燕府花园也有凉亭,只不过太远了蚊虫也多,他们取了酒就就近找了块石阶坐下。
燕挽喜欢甜的,所以喝的果酒,玉色的窄口小坛底部大概一个巴掌那么大,纪风玄喝的女儿红,一拔塞就散发出浓浓酒香。
燕挽闷了两口,顺势往后一躺,手垫着脑袋,道:“兄长能给我讲讲你以前的故事吗?”
纪风玄低垂眼睫,缓缓道:“倒也没什么好讲的,你若想听,我便讲给你听罢。”
燕挽说:“想听。”
纪风玄默了一下,用以低沉的声音娓娓道:“自我记事起,我的父亲就很严厉,母亲却很温柔,我有两个哥哥,先后战死,父亲的脾气就变得越来越暴躁,尽管我是家中唯一的嫡出儿子,他也总是打骂我,每次被打完之后,母亲就会偷偷给我做一碗鱼丸汤,汤里飘满了葱花,后来有一回我不满父亲的严苛离家出走了,可我又不敢走远怕母亲担心,就偷偷藏在一个瓮里睡着了。”
“后来呢?”
“我就躲在瓮里看忠义侯府出动了所有护卫去找,父亲急疯了,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可怕,好像能把人给吞了,我有点后悔,又不敢立刻就出去,就躲到了深夜,夜深后我从瓮里偷偷爬出来,回了自己的房间,我就看见父亲坐在那儿。”
燕挽失笑道:“兄长可真不是一般的顽皮,想必忠义侯又打你了罢?”
“不,父亲没有打我。”纪风玄缓缓道,“他反倒对我放纵了起来,不逼我看兵书,也不逼我练武了,后来母亲将我找了去,哭着同我说父亲是他怕有一天战死,换我上沙场,会落得跟兄长们同样的结局,让我原谅他。”
燕挽怅然微叹:“但是兄长从来没怪过他,又遑论原谅呢。”
纪风玄心弦被拨了一下,喝了口酒,静问:“你又怎知我从来没有怪过他?”
燕挽但笑不语,纪风玄也不再问了。
晚风徐徐,地上晃动着婆娑的树影,月光从树枝缝隙中细细密密的漏下,形成诡美的画面。
纪风玄倏然出声:“你喜欢你姐姐吗?”
燕挽噌地一下坐了起来,面色有一丝丝僵,他咳了一声,极力掩饰自己的不自然,问:“兄长想姐姐了么?”
纪风玄波澜不惊道:“我喜欢你姐姐。”
语气很稀疏平常,像是在谈论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突然被表白的燕挽有一丝丝尴尬,他别过眼去,人也不敢看,惊讶表现得十分浮夸:“啊?真的吗?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我姐姐她……她确实挺好的。”
早知道不喝酒了。
鬼晓得夜半私语为什么会私到这个。
燕挽以为自己早知道纪风玄喜欢女装的自己这件事,应该可以很淡定很从容,但……完全不是这样!!
纪风玄许是想到了过往的事,轻笑了一声,轻轻的像是一片羽毛坠落,嗓音磁性而温醇:“你姐姐逝去的时候你还在五台山,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