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千里的江南,四通八达,八方商贾,邦交蛮夷皆在此处汇集,其繁华程度甚至超过京城。 城中的齐家,世代从商,以一介小商贩创出庞大的商业版图,掌控着河运码头,有传言道,齐家的钱财抵得上国库,又加上齐家并非为富不仁,常设善堂,因此在民间的声望极高,受到众人的拥护,实属富贵世家。 秋意渐浓,河道旁载着枫树,红叶打着旋落下,为水墨般的江南平添了一抹景致。 倚水而建的盏玉阁二楼包厢里,面对一桌子的珍馐,齐宴食不下咽,端着酒杯,一杯一杯地往嘴里倒,恨不得把面前的苏寻欢掐死。 苏寻欢玩味的看着黑着脸的齐宴,凤眼微挑,薄唇扯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听说,你娘直接给你买了一个娘子?” 齐宴闻言,脸又黑了三分,将手中的酒杯往苏寻欢的方向一丢,内劲包裹下的酒杯带着凌厉的风直直地往苏寻欢的面门射过去。 只见苏寻欢闪身将手上的折扇打开,手腕翻飞间杯子已经牢牢落在扇面上,滴酒未撒。 “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早死早超生嘛。” 苏寻欢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掉才道:“这么好的酒,可别浪费了。” 前段时间,河运码头出了点问题,齐宴追查的时候不慎受了重伤,回家后连着吐了好几次血,吓得整个齐府都以为他快要一命呜呼了,齐家二老更是日日抹泪。 整个齐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偏偏苏寻欢这个王八蛋,借探病为由,在两人面前念叨,谁谁谁娶了媳妇,原本倒床不起的人被这么一冲喜,不到月余就痊愈了。 齐宴病了四年,一直吊着一口气,齐家二老病急乱投医之下,居然真的信了这等无稽之谈,花钱买了个姑娘。 齐宴瞥了他一眼,声音低沉,仿佛含着冰渣。 “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了?” 苏寻欢摇着扇子:“那多不好意思,说谢就太伤感情了。” 齐宴忍了又忍,才按捺下心中想让他横尸当场的冲动。 “割袍断义吧!” 齐家和苏家毗邻而居,如果青梅竹马可以用在男人身上,那就是形容他们无疑了,两人同年出生,互相看着彼此穿着开裆裤长大,你知我心事,我知你糗事。 齐宴今年二十有四了,按靖朝民俗来说,像他这么大的孩子都应该入学了,对于成亲一事,齐宴内心是拒绝的。 见惯了风月之事,对于男欢女爱他也不甚热衷,与其随便找个姑娘成婚误了别人一辈子,还不如就这样孑然一身。 无奈年满二十之后,父母催婚催的紧,整个齐府都出现了诡异的情况,他娘甚至命霓裳馆的绣娘缝了个布娃娃,日日捧着叫孙子。 实属无奈之下,苏寻欢替他出了一个馊主意,装病。 齐宴脑子一抽,这么一装就是四年,整日里将整张脸用脂粉涂白,装出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也是很累的。 苏寻欢出馊主意不说,脑子还有坑,大张旗鼓的替他买脂粉,自此之后,整个江南就有传言,齐家大公子二十有四不娶妻,原来是好男风。 他这病可能就是跟苏寻欢乱搞,才搞出来的。 百姓之间从来不缺八卦,很快风声就传到了苏府里,加之这一次,齐宴吐血不止,无论他再怎么反抗,展红玉也不管不顾了,直接出了五百两银子从林家买了个女儿。 所以,当齐府传出下月初八将要迎娶少夫人时,整个江南都沸腾了,一群好事的人整日在齐府门口探头探脑,生怕错过什么消息。 平日里有趣的事虽说不少,只是,任何新鲜事,都比不上齐府娶亲来的吸引人,人人皆传齐公子怕是命不久矣了,不然也不会着急忙慌的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夫人。 苏寻欢道:“别啊!我这袍子可是刚做的,很贵!” “你今天找我来,就是说这些的?” 说到正事,苏寻欢从袖口掏出一张叠了两叠的信纸,推到齐宴面前。 “你叫我查的人找到了。不过,幕后的人隐藏的很深,一时半会还挖不到有用信息。” 齐宴打开信纸后看了两眼,用蜡烛点燃,眼中闪过狠色,上挑的凤眼变得凌厉起来,一改平时的萎靡,哪有半分病弱的模样。 “继续查,是狐狸总是要露出尾巴。”齐宴道:“寒川那边有消息吗?” 苏寻欢:“盯着呢,跑不掉。秦家最近应该会有大动作,秦骋乔装去了江州,估摸着是打上了官盐的主意。” 齐宴:“心倒是挺大,只怕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了。” 秦家在江南算不得名门旺户,祖上是赤脚农民,到了秦骋爷爷那代,上山采药时发现了一个墓,靠着盗来的金银发家。 不过秦家行事狠辣,颇具手段,不过短短三代人,已然积累了不少财富。 “还有,这个人先暂时不要动,他能将眼线安插到你我府内,背后之人不简单。” “这是自然。” 苏寻欢话锋一转道:“你还准备装病多久?” “我不病,怎么引蛇出洞。” 苏寻欢叹了口气:“我名声都污了!” “所以,这就是你坑我的理由?”齐宴道。 “真的,求你快成亲吧!不想再陪你演断袖了,我可是要娶媳妇的。” 最近他这声誉确实不太好听了,搞的他爹娘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连从小爱跟着他屁股后面跑的表弟也不敢再来他家了。 可惜了他仙人之姿,原本爱慕他的少女不少,没想到弄出这一出,渐渐的这些爱慕他的少女就消失了,甚至于暗地里出现了许多男人,明里暗里中都是透露着不一样的神色。 齐宴白了他一眼,“我也很嫌弃你。” “再说,你找的到吗?。” 苏寻欢:“……”致命一击 谈话间,包厢的门被敲响,齐宴脸色一变,微微佝偻起身体,又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声音似老翁般无力,“进来。” 一直守在门口的扶风推开包间的门,身后跟着几个齐家的家丁。 “少爷,夫人遣人来接您回去。” 今日霓裳坊的人会过来量身裁制喜服,齐宴想着就心烦,“说我不在。” 扶风身后的家丁互相对视了一眼,领头的一人道:“夫人说,少爷今天不回去,明天就卸了苏公子的腿。” 苏寻欢:“……” 齐宴内心毫无波动,“扶风你现在就把他腿卸掉!明天还懒得跑一趟。” 苏寻欢第一个不干了,指着齐宴道:“关我何事?要卸也是卸他!” 扶风连眼睛都没有挪一下,“夫人说,今日是苏公子遣人将少爷抬出来的,他不回去,明日卸了你的腿,再给你也买个媳妇。” 齐宴的娘,展红玉出身武学世家,年少时候性子泼辣是出了名的,这成亲后生了一儿一女性子也不见收敛,许是更年期到了,或者是齐宴久不成亲惹恼了她,以她的性格怕是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情。 想了一下后果,苏寻欢果断选择站到展红玉一边,立马叫人抬了轿撵来。 ———————————————————— 华夏国,荣市银杏酒楼的后厨,林娇娇看着餐桌前面一排新出的菜品,连尝一口的欲望都没有。 “这就是你们想了一个星期,给我出的新菜品?” 底下的红案白案厨师们聚了一堆,大气不敢出一下。 中式餐饮后厨一般来讲都是男人的天下,银杏酒楼又是荣市最为有名的酒店,林娇娇年级轻轻能做到厨师长,没有两把刷子怎么行。 林娇娇抬腕看了一眼时间,“再给你们三个小时,拿不出新菜品,这个月奖金减半!” 有新来的对于林娇娇的言论很不满,小声的说:“一个新东方毕业的厨师,牛什么牛。” 林娇娇耳朵尖,小声的嘀咕也被她听到了,柳眉一挑对着前面道:“新东方怎么了,你还不如我一个新东方毕业的呢!” 那个小年轻还想说什么,被旁边年长一点的二厨拉了拉袖子,呵斥道:“叫你做你就做,不要废话!” 说起来林娇娇也是比较奇葩了,林家祖上有人做过御厨,不知怎的,她生来就对做菜感兴趣,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个厨师,有一家自己的酒楼。 大学报了个考古系,偏偏自己又对这方面不感兴趣,她怕连看到出土的文物都想着用来装什么菜比较好。 毕业以后,被忽悠进了新东方,别说,学厨师哪家强,要来就找新东方!至少在刀工上,已经是登峰造极了。 新东方毕业以后林娇娇辗转找了好多家酒楼,都被以她是女生力气太小拒绝了。 虽然她当众表演了单手甩锅,甚至拿出了自己的拿手菜,可还是被拒了。 哎,厨师这行也是有性别歧视的。 好不容易才在银杏找了个厨房打荷的工作,天天切菜,蒸米饭。所有人都不理解,一个好好的大学生放着好工作不找跑去厨房帮工。 也算她运气好,进厨房没多久,就遇到了她师傅,那天恰逢试菜日,林娇娇跃跃欲试,等所有人都做完了才端着锅开始炒。 眼见着厨师长脸色越来越黑,林娇娇端着菜鼓起勇气走到了前面,她师傅开始连看都不看一眼,你一个打荷的瞎凑什么热闹。 林娇娇脸皮却厚,端着菜跟献宝似的,说不定一个打荷的都比厨师做的好呢? 厨师长见着这小丫头挺有趣,很给面子的尝了一口,当场就收了她做关门弟子。 拜师后她在一众师兄中脱颖而出,师傅退休以后,她也凭本事说话,慢慢熬到了厨师长的位置。 对于林娇娇,他们还是很服气的。 “老大,新菜做好了,你看看怎么样?”一灶的李师端来一盘菜。 晶莹剔透的鱼肉用刀片成薄薄的一片,摆成花状铺在碎冰上头,没有过多的装饰,只用一个荷花造型的玻璃碗装着,下面一片碧绿的琉璃荷叶盘,莲蓬状的小碟里盛着几种蘸料,看起来很是清爽。 李师将新菜式摆到圆桌上,道:“咱们酒店一般刺身用料都是三文鱼,金枪,北极贝,这次我想尝试一下新的东西,用的是河豚。” “你确定你处理干净毒了?”林娇娇问。 李师点头,“那可不,这东西可不敢开玩笑,稍有不好就要出人命的。” “有证吗?” “有,前年我就考了,还去培训学校专门学了的。” “真的?”林娇娇有些不怎么信,毕竟这一口下去,万一有毒,可就完了。 李师点头,“真的,我哪敢骗你!” 爱好美食的人,对于摆在面前的极品美味,总是忍不住。 林娇娇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双银筷子,夹了一片入口,质感极为柔软,鲜滑可口,肉味腴美,却比一般的鱼肉韧性都强。 “还成……” 话音刚落,林娇娇就觉得不好,肚子开始剧痛,而且好想吐。 “我去个厕所!” 她憋着劲,怕来个现场表演。转身没走两步,四肢就开始发麻,倒地的那一刻,林娇娇知道这他妈是中毒了! 李师更是吓得脸都白了,忙叫停众人手上的工作,见这边出了状况人都围了过来。 “怎么了?” “出啥事了?” “中……中毒了吧!” “快打120,林娇娇中毒了。” 随着人堆的聚集,,林娇娇只觉得空气渐渐稀薄,喉咙被捏的紧紧的,呼吸不过来了,意识渐渐消失之前,她想的是,糟了,明天还有三十桌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