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擦黑,赵明心就起身穿好衣裳,随意吃了两个隔夜馒头,就提着考篮走出房门到赵琅房门外。 赵明心正要敲赵琅的房门,就见伺墨提着考篮打开了房门。 “明心小哥,早。”伺墨见到赵明心招呼道。 “早,唉——”赵明心打了个哈欠道。 “昨夜没睡好吗?”赵琅随在伺墨身后,走出房门见到赵明心脸上未散的睡意问。 “是没怎么睡,也不算困倦。”赵明心除了为科考难以安睡,还有件事让她放不下心。 “走吧。”赵琅邀着赵明心一起出客栈道。 客栈外的天色依旧漆黑,夜风带着早春冷意,街上冷冷清清,靠近县署考场,陆续出现拿着考篮的路人。 赵明心他们踏入县署考场大门,见到宽阔的院里站了不少考生,他们排着整齐的队站在一间房前。 “琅少爷——”伺墨被衙役拦在大门外,他举着赵琅的考篮,唤着他。 赵琅上前接过伺墨手里的考篮,站回赵明心身旁,两人初来科考有些愣头青站在原地,正打算问旁边的衙役该先做什么,一个衙役靠过来让他们排到队伍后等待搜查。 搜身就是赵明心最为难安的事,起先听赵老先生说起他当年科考考前扒衣搜身的经历,那一瞬间她有放弃科考的心,后来赵老先生大喘了口气,说完真武二十二年发生的事,她想到多年的期望和苦读,还是决定一博。 真武二十二年,翰林院学士和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应考乡试,没有中榜,两位公子皆说是脱衣搜身受辱,乱了心神,使得前几次考试成绩不佳,乡试更是落了榜,礼部尚书的公子还气得要上吊。 因此翰林院学士和礼部尚书联名上书真武帝,说脱衣搜身有辱斯文,辱没文人,科考是为取士,士为国之根本,却视若囚徒,应该给予得体。 皇帝看了上书觉得有几分道理,又见两位是老臣,便下旨将脱衣搜查,改为县试至乡试可居单层中衣合衣搜查,会试殿试以沐浴更衣后入考,并重新制定了搜查方式。 队伍往前慢慢缩短,赵明心眼看再过三个人就到她了,她心里越发忐忑。 突然搜查的房里一阵骚动,搜查的两个衙役将一位被检的少年携带出搜查房。 “我没有夹带,那个不是我的……”少年挣扎着身体道。 两衙役好似没听到少年的话,径直将他往知县那里带去。 人群里一整稍动,四位少年被其他衙役带出队伍,一看便知是和那少年做了连保。 那边纠察作弊的事,这边补上两个衙役继续搜查。 “定睛看好了,敢作弊就打入大牢,连累其他人,取消科考。”一位班头巡看着队伍,高声道。 队伍里的应考者们鸦雀无声,甚至有点瑟瑟发抖。 转眼间,赵明心站到了搜查房前,待前面一个应考者出来,她就提着考篮走进搜查房里,一个衙役拿过她的考篮检查,另一个衙役打量着她冷言道:“解开发髻,把足衣、鞋子和外衣脱下,松解中衣。” 搜查房里空空如也,房中只摆了张板凳让人放衣裳,赵明心照着衙役的话解开头上的总角,脱去脚上的足衣、鞋子,将一件件衣裳脱下,紧张地松了松中衣衣襟带。 衙役先检查赵明心的足衣和鞋子,接着走上前隔着衣裳将她从上到下摸了两三遍。 她看着衙役冷漠的脸近在咫尺,身上被摸索拍打,心里很不自在,有点说不出的难受,但她克制住复杂的心绪,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若无其事。 她实岁不到十四岁,样貌身高随了赵大牛,生得浓眉大眼高颧骨,比样貌平平的男孩还要俊气一点,较为清瘦,尽管她觉得胸前有变化了,但除非完全不穿衣,否则别人根本看不出来,约莫是“我以为自己有胸”。 衙役没从她中衣里抖出东西来,就去翻看她放在板凳上的衣裳,一件一件拿起抖了抖,摸了摸没看到有什么夹塞就让她穿上衣裳,拿着考篮去考棚大院。 此次本县县试差不多有百人,赵明心跟在点名队伍里进入大院的厅堂向靠官接取试卷,唱出自己的廪生保。 做保的廪生门已被召集在厅堂里,赵明心的廪保听见她的唱名,就回唱了她的名字。 通过一系列检查,赵明心拿着她的第一份科考试卷,按上面的座号进入考座,拿出文房做准备。 应试者都入了座,衙役一手提着灯,一手举着贴有考题的板子在考场里巡回展示。 赵明心见到牌子上的题目是默写《四书》中的《大学》一篇,《五经》中的《诗经》内容,及 五言六韵一首,就提笔思索在起草纸上先写出该默写的部分,再抄入正式的卷纸上。 赵明心不紧不慢将默写的部分写完,把剩余时辰都留在写五言六韵上,她从考篮拿出馒头,一边啃起,一边思考。 这场诗题为《赋得春雨如膏》,与春雨贵如油一个意思,年少农耕的经历,让赵明心对此题深有体会,打好腹稿落笔很是流畅。 赵明心提交试卷,轻松走出考场,在大门外和赵琅碰头,两人谈笑风生回了客栈。 接下来还有四场考试,赵明心他们要住在客栈里一面等待一场场的榜单公布,一面继续为考试做准备。 赵明心由第一场科考深感到自己的性别是最难突破的难关,以往她最怕是落榜,现在她最担心是暴露,科考落榜可以重考,万一暴露前功尽弃,恐怕还得身败名裂。 然而事到如今,让她侥幸过了第一场,她更不想半途而废,只有铤而走险,面对将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后果。 赵明心坐在客栈的床上,翻看着自己的中衣,想着怎么让中衣衣襟带就算完全松散开也不会敞开衣襟,能遮住该遮的部位。 第一场考试搜身算幸运,那位衙役既不尖锐,也不粗野,她的衣襟才完好系住,没显露出什么,但往后科考的路途还要经历许多类似的检查,说不准会出现什么意外状况。 赵明心向店小二要了针线,在中衣内侧做了加固,让中衣衣带就算松开,衣襟也不容易散开。 数日后第一场榜单揭示,赵明心和赵琅分别在第七名和第八名,经过一番修整他们进入了第二场初覆。 如是天不亮到县署考场,经过搜查入考场,由于前一场名列前十,她和赵琅被提堂到主试官面前考试,主试官加严了对他们的监视。 初覆的考试题目也是默写《四书五经》中的篇章和内容,外加写《孝经》策论一篇。 赵明心面对坐在对面的主考官扫荡的目光多了些心头上的负担,明明没作弊,却被看得发毛。 她定了定神,专心想着默写内容,分散着对主考官的注意力,落笔写着写着就顺遂起来,把最后的时辰留给了策论。 方好张老先生曾让他们拟写过《孝经》策论,她就把自己写过的内容默写了出来。 没几日招覆的成绩揭晓,赵明心和赵琅分别在第七和第八名。 考到第三场再覆的时候,赵明心已很习惯考试的流程,不再畏惧主考官的目光,看到默写的题材,很快静下心默写,依旧把需要思考的题目留在最后。 这回是要写一篇书题为《君子矜》的五言八韵试帖诗,这种试贴诗与八股文结构差不多,首联破题,次联承题,三联起股,四五联为中股,六七联为后股,束股,每联一股,合为八股,是赵明心最不会的题材。 果不其然因为这五言八韵,第三场揭晓榜单,赵明心落到第十名,赵琅则在第九名。 第四、五场的考题还是有默写《四书五经》,另外以赋题《严子陵钓台赋 》为韵和赋得《雪却输梅一段香》“得香字五言六韵”。 赵明心说不清自己怎么度过一场一场的考试,考完之后她觉得比高考还累,脑子里充斥着五言六韵和八股文。 不知不觉赵明心和赵琅在县城待了十来天,但他们还要在县城里等发案,并不着急回家。 赵明心和赵琅休息了两天,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赵琅在房间待腻了,拉着赵明心到对面的茶馆喝茶。 赵明心想起自己在茶馆留下的对子,进了茶馆几步上楼端详着那道眼花缭乱的墙面,看到自己的对子下,有人落下“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何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真有人对上了。”赵明心笑道。 “小哥,有位少爷留下一把扇子给你。”店小二凑近赵明心道。 赵明心疑惑看着店小二,说起认识的“少爷”除赵琅外,她就再没认识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