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赵大牛拉着年货从县城回来见到赵明心很高兴,杀了只鸡,让赵大妞加菜,一家子和和美美坐下来用饭。 吃过晚饭赵大牛拆起年货,先是拿出一小只油纸包放桌上道:“灶糖。” 赵三妞看是糖就往油纸包伸手,赵大牛拍了一下她的手背道:“等送了灶才能吃,以往家里没钱两连给灶王爷的糖都舍不得买,现如今日子好些,得让灶王爷在天上帮咱家说说好话,来年让狗剩考中童生。” 赵三妞撅了撅嘴,又笑了起来,看向赵明心道:周石那个呆霸王都能考上童生,我们家狗剩一定也能考中。” “你在赵乡绅家里有吃有穿,爹不知给你置办些什么好,这是爹在县城文庙里给你求的平安符。”赵大牛皱起眉眼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黄色三角符交到赵明心手里。 “多谢爹。”赵明心不太信鬼神,笑了笑收下赵大牛的心意。 赵大牛连续拆出三块布料,分别是青花粗布、葱绿粗布和明艳的桃红粗布,他将前面两块粗布料给李翠花,要她和赵三妞各做一身新衣,然后拿起明艳的桃红粗布,严肃起脸对赵大妞道:“别等了,过年好好打扮一番给村南的赵媒婆拜个年,让她给你说户好人家。” 赵大妞喜悦的脸上渐渐沉下来,低下头,双手拽在一起,默声不语。 “树生开春考会试,若中了榜就是进士了。”赵明心道。 “若没中是不是还得等三年,三年又三年,你大姐等得起?再说他若中了状元,能记得你大姐?不如老实本分嫁个庄稼汉过日子,要是过了好年岁,怕是连庄稼汉也说不上。”赵大牛愁云惨淡道。 “哪还得再等三年,开春科考,四月出榜,顶多入夏就有消息,前回树生不甚会试落榜,这三年勤加苦读,应当能过。”赵明心尽力安抚赵大牛道。 “他要真有心娶你大姐过门,先成家后立业不行?让你大姐等着算什么?”赵大牛恼道。 “树生说想有了功名风风光光把大姐娶回去,再说村里谁不知大姐勤劳能干,还能嫁不出去,再不济我养大姐。”赵明心道。 “别读了些书就当自己了不起,家里还轮不到你说话,这事只能听我的。”赵大牛拍桌道。 赵大妞咬着嘴唇起身跑出屋外。 赵明心起身追着赵大妞进了东厢房,看见赵大妞落坐床沿难过的背影,走过去轻抚赵大妞的背。 赵大妞和陈树生的事,赵明心多少知道一些,他们之间没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只是在田间地头彼此看中,私下陈树生给了赵大妞一个誓约,赵大妞就信守了。 “他说穿着我做的鞋去科考,待有了功名就回来娶我,让我等他,一等就是五年,爹没错,要是可以,爹是更愿留我在家做事,可女人总要嫁的,嫁谁还不是过日子,想必世上再无如你一样的女子。”赵大妞将头靠在赵明心的腰上,盯着桌上的油灯芯迷茫道。 “大姐,你要真喜欢他,就再等等,过了夏,再做打算还来得及,我来说服爹。”赵明心请抚赵大妞的头道。 赵大妞默默点了点头。 时间模糊一切,赵明心给这个贫困的家带来了前景,在赵大牛心里已将她看做长子,不再计较她的性别,她的话赵大牛还是能听进去,缓过一日,赵大牛自己提起等入夏再给赵大妞说媒。 赵明心在家住了几日,还是一惯的感觉,觉得在赵宅比家里住得舒服,尽管家里的床铺了棉被做底,也是不如赵宅的褥子软,一觉起来总是腰痠背痛。 大清早赵明心刚下床,套着身松松垮垮的深衣,伸着懒腰,扭着胯走出东厢,听见院门外有人敲门。 赵大牛先她一步把门打开,见赵琅站在门外含笑问:“明心在家吗?” “在,在。”赵大牛让开身,看向院里的赵明心。 “琅少爷怎么来了?”赵明心一听声音,便知是赵琅,走到门口招呼。 “走,去观里玩。”赵琅上拉住赵明心的手臂道。 “观里有什么好玩?我还没梳洗,早饭也没吃。”说到道观,赵明心就想到荒山野岭一座庙,觉得很没意思。 “爹要去灵云观打醮,说是为我祈福,让我跟着去,我一个男孩子去闲得慌,就找你一起去。”赵琅扯着赵明心的衣袖,恳求道。 “我梳洗吃饭应该没那么快,不怕等的话……”赵明心想躺在家里看书,懒得动身,就想让赵琅知难而退。 “我爹他们辰时走,你梳洗好跟我回去,饭回宅里吃,或带点路上吃。”赵明心的话没落下,赵琅就推着她去梳洗。 自赵明心在赵琅面前英勇无比打退周石,赵琅就粘贴上了赵明心。 赵明心深知他粘人功力,若说“不去”那么今日他恐怕就待在这里,他待着没什么,就怕惹恼赵在望丢了来钱的好活。 “琅少爷,请。”赵大牛怕自己的小破庙容不下赵琅这尊大佛,就搬了张凳子,让他坐在院里等赵明心。 伺墨用袖子扫了扫凳子,请赵琅坐下。 “狗剩快些,别让琅少爷等着。”赵大牛没见过什么富贵人,一个赵琅就让他手足无措。 赵明心梳洗穿戴整齐就跟着赵琅回赵宅。 赵在望出行的车马已在赵宅外排开,赵琅让伺墨到厨房给赵明心拿几个包子,就拉着赵明心上了一辆马车。 “阿琅呢?”赵在望的问话响在马车外。 “爹,我在。”赵琅把头探出车蓬外道。 赵在望和周氏留步在前头一辆马车前,看了赵琅一眼,见到陈姨娘走出宅门,向孙炳确认出行的人就登上了马车。 “琅少爷。”伺墨拿了四个包子给赵琅,匆匆上了最后面的一辆马车。 “快吃,别饿着。”赵琅把包子塞到赵明心手里道。 “小少爷,我已经饿着了。”赵明心饿得胃疼,忙往嘴里塞包子道。 “下次我带着点心找你。”赵琅用抱歉的眼神看着赵明心。 “别有下次了,你提前让人告诉我一声不就成了。”赵明心塞了一嘴包子道。 “哦,昨晚没想起来,今早才想起你。” 赵明心见赵琅一脸犯了错的样子便气不起来,只吃着包子什么都不说了。 赵在望出行的马车一共有四辆,前面一辆大一点的马车坐着赵在望、周氏和陈姨娘,后一辆坐着赵琅和赵明心,最后两辆小一点的马车分别坐着丫鬟和小厮。 马车队缓缓起步向县城郊外的灵云观前行。 灵云观是桐县最大的道观,香火极为鼎盛,周围十里八村的人都来此地祈福,赵在望常来此许愿还愿。 今日是灵云观为年节打醮,观里人山人海十分热闹,赵在望的车马队行过灵云观正门,避开人群停在后门,马车停下不久,就有几个道人迎了上来,将赵在望请入一处道房,敬上茶水。 一位小厮将一封银两交给一位老道,赵在望看向赵琅道:“这是我的小儿子,明年要入科考,想为他祈个福。” 老道双手接过小厮手里装着宝钞的信封,看向赵琅道:“令郎天庭饱满是为官的面相。” 赵在望高兴浅笑,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茶。 “道场已摆下,请赵善人上香。”一位小道入道房道。 赵在望起身带着周氏和陈姨娘出了道房。 “这位小哥本不该在这里,然来了是有福报未了。”老道看向赵明心抚着自己花白的胡须道下,随之跟上赵在望。 赵明心没在意老道的话,只觉得他拿了赵在望的银两对谁都满嘴好话。 赵琅闲坐片刻觉得无趣,拉着赵明心在道观中乱逛,他们走到前院看到一只塔状的许愿铜鼎,周围有许多人在向铜鼎的宝塔内投掷铜钱。 “伺墨给我两钱。”赵琅伸手向一旁的伺墨讨要钱两。 伺墨摸了摸袖子将两个铜子放到赵琅手心里。 赵琅将一个铜子给赵明心道:“你也许个愿。” 赵明心欣然拿过赵琅手里的铜子,赵琅将铜子拿在手里许了个愿,将铜子丢向铜鼎宝塔上的窗洞,铜子碰到窗洞边就弹开了,他又向伺墨要了几个铜子,连续丢了六个才丢进宝塔的窗洞里。 “许了什么愿?”赵明心见赵琅这么执着问。 “让我们一起同榜高中,一起入朝为官。”赵琅笑道。 “但愿吧。”赵明心叹道,单睁一只眼看着窗洞,将手里的铜子往窗洞一丢,铜子稳准地飞进了窗洞里。 “你许了什么愿?”赵琅问。 “没许愿,我有多少能力自己清楚。” 赵琅觉赵明心的话听起来有些低落问:“你怎么了?” “我自认背书比你强,诗词歌赋就大不如你,更别说八股文,到现在我都没弄明白,童生我兴许能勉勉强强考过,后面的院试想来是无望了,明年科考只是先试一试,实在不行就再磨练个三年五载吧,多考几回。”赵明心在赵大牛面前一副对科考信心满满的样子,但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在科考上的差距。 “何必绝望,还有一载,我们一起研习诗词歌赋,一起学八股,我爹收了很多高中的八股文,我们多研读,到时借鉴一番,考个举人应当没问题。”赵琅将双手放在赵明心双肩上安慰道。 赵明心淡笑,她的目标是进士,只能是进士才有更多入朝为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