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带着尘埃落在斑驳的灰泥墙上,旧得可以劈材烧的衣柜,膈人脊背硬邦邦的床板,不知洗过多少次旧得发白的花被袄。 赵明心无意识吮着自己的胖拇指,蹬着小脚丫,转着圆溜溜的黑眼睛打量视线所及的一切事物。 “哇!”她哭了起来。 赵明心不禁伤心,想她生为富二代,学生时代品学兼优,大学毕业就拥有一家上市公司,样貌出众,往夜店吧台一坐指尖夹根香烟,小狼狗,小奶狗都围过来点烟,留学过英国,学过马术、射击、柔道,然而看似完美的人生只过了三十年就被诊断出癌症,本来以为死了就完事,没想到会躺在这个破败的地方。 投胎是门技术活,好坏各安天命。 赵明心穿越到元末后次时空的大昕,真武十二年,投生在桐县赵家村一户赵姓农户家,这户人家的男人叫赵大牛,女人叫李翠花,在她出生之前他们已育有三个女儿,现在是四个女儿一个儿子。 她是和一个男娃一起降生,世人称之为龙凤胎,男娃先她出来算是哥哥,她过了四刻才出来是妹妹。 这个穷困的家庭期盼男娃已久。 前面生的三个女娃,包括她在内都不是这个家的喜爱,只有这个男娃才是家里唯一期盼的孩子。 李翠花坐着月子,成天盘腿坐在床板上,抱着男娃嘴里喃喃哄道:“狗剩,狗剩。”看着男娃笑开了花。 她就不同了,通常被摆放在床的一角,偶尔哭起,李翠花会伸出一只手随意拍两下,哺乳渐渐由奶水改为了米汤,想必从今往后这个家凡事有点好的都会留给狗剩。 她近来的意识越来越清晰,想到往后可能因贫穷和重男轻女所致的种种就啼哭得厉害。 她恨不得现在就能爬起来做些什么,无奈手软脚软,全身不由自主。 “妹妹又哭了。” 三个小脑袋出现在床沿边,三个小丫头像楼梯排列,较小的丫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她,眨着天真无邪的眼睛道。 “大妞给妞妞弄碗米汤。”李翠花唤着那个较大的丫头道。 “哭哭,成天就知道哭。”李大牛身穿沾着泥水的短打,扛着锄头,采着一脚泥推门而入。 “和孩子生什么气。”李翠花瞥了李大牛一眼道。 “眼看就要揭不开锅,我能不气吗,都是这几张嘴把米吃光了,累得和牛一样,回来还要听哭丧。”李大牛将锄头放在门边,气恼着,走出房门外打水清洗手脚。 赵大妞从房外的大锅舀了碗米汤端到床边,李翠花摇着手里的宝贝疙瘩道:“大妞给你爹拿块布擦身子去。” 赵大妞将汤碗放到床板上,从门旁的墙上拽下条干布跑出门外。 “二妞喂喂妞妞。”李翠花看向年岁不到七岁的赵二妞道。 赵明心听到赵大牛的怒语早已止住了哭声,她不能自主,任赵二妞胡乱喂了一脸米汤。 “娘,我想吃。”赵三妞跪坐在床边眼巴巴看着米汤,看馋了,小声道。 “没听见你爹说米吃光了,还吃。”李翠花没好气道。 “让我抱抱大胖小子。”赵大牛洗干净手脚,走到李翠花面前,换了副心情,伸手将狗剩抱起来逗道:“狗剩,给爹笑一个,叫爹……” 李翠花腾出手来,从床上抓了块不干不净的布将她的小脸擦了擦,拿起汤碗喂起来。 “大妞,鸡收起来。”李翠花看赵大妞将條洗好的布条挂回门旁道。 赵大妞不过八岁,捡柴烧饭几乎家里的杂活都是她做,赵明心嘴不能说,心里很是心疼这个孩子。 两三个月过去,赵明心渐渐可以翻身爬动,赵三妞常常喜欢坐在床沿逗她玩,有时不知从哪里摘了支狗尾巴草挠着她玩,挠得她浑身声发痒,咿咿呀呀说不出话来——真是可恶的熊孩子。 进入雨水节气,稀稀拉拉连下了几天的雨。 夜里小破房子滴滴答答漏起雨,赵大牛拿着瓢盆到处接雨。 “该请人修修屋顶了。”李翠花将狗剩紧紧裹在袄衣里,生怕他冻着。 赵明心睡在破棉被里,冻得直往一旁的赵大妞身边靠。 “请人修屋顶还有花钱两,等雨停了,我自己修。”赵大牛道。 “你修得好?这屋顶你才修一个月,还是屋外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冻坏狗剩怎么办?”李翠花低眼望着狗剩心疼道。 “行行,改天送几个鸡蛋给村东的大柱,请他来修屋顶。”赵大牛无奈道。 “大柱不是给赵乡绅家放牛的吗?”李翠花疑惑道。 “他跟着瓦匠修缮过赵乡绅家的屋顶。”赵大牛说着,掐灭桌上的油灯,爬上床。 “别又修不好。”李翠花小声嗔道。 “不会。”李大牛低声耳语。 赵明心睡得迷迷糊糊觉得床有点晃,也不知是什么动静。 翌日晨,屋外天色阴郁,细雨绵绵。 赵明心还未完全清醒就听到李翠花焦急低语:“他爹,狗剩额头烫手。” “狗剩病了。”赵大牛摸了一下狗剩的额头道。 “都怪你不把屋顶修好,漏风漏雨把孩子冻着了。”李翠花责备道。 “我去请郎中。”赵大牛从衣袖里掏出几个铜子看了看,咬咬牙道。 说话间,赵大牛穿上蓑衣到屋外的鸡窝抓了只鸡跑进雨中。 “娘,弟弟怎么了?”赵三妞爬到李翠花身边看着脸色不太好看的狗剩问。 “一边玩去。”李翠花好不容易生了男娃,给赵大牛继了香火,就怕出点事,眼前真出事了,她心烦气躁道。 “大姐,我饿。”赵三妞爬到赵大妞身边小声道。 “半块红薯给你。”赵大妞走到桌旁将早上吃剩的半块水煮红薯塞到赵三妞手里。 赵三妞小口吃着水煮红薯,不再说话。 小破屋里很安静,唯有李翠花的哄语,就像什么会一触即发。 赵大妞看外面的雨小了一些,穿上对她来说有些沉重的蓑衣打算去打猪草,赵二妞跟上她要一起去,赵大妞小声道:“下雨,你不要去,在家看着妹妹们。” 赵二妞很乖巧点了点头,留在了家里。 赵明心觉得似乎过了很久,赵大牛带回来一位半老的郎中。 半老的郎中看了看狗剩,开了一副药,匆匆回去抓药,赵大牛随他去取药回来煎煮。 “大妞,大妞呢?”赵大牛提着药进门,焦急唤道。 “大姐去打猪草了。”赵二妞看见赵大牛脾气不好,小声道。 “这时候打什么猪草。”赵大牛一边埋怨,一边从灶旁角落的杂物里找出小炉为狗剩煎药。 狗剩喝了半老郎中的药没有好转,越发病得厉害。 赵大牛又去请半老的郎中来看病,换了副药依然不见效,提议他去找县城的郎中。 县城的郎中比村中的郎中贵许多,且请人到村里看病没多加些钱两怕是人家不愿意来,到城里还要租牛车代步,处处都要钱两,今年的猪刚卖不久,猪窝的猪崽还小,已是找不到来钱的方法。 “把县城的郎中请来,先治好狗剩的病,大不了……大不了把老二抵给赵乡绅做丫鬟。”李翠花看着怀里快不行的狗剩抽泣道。 “娘,不要卖妹妹,要卖,卖我。”赵大妞跪在床下握着李翠花手臂恳求道。 “你要留着照顾弟弟妹妹。”李翠花将自己的手臂从赵大妞一双小手中抽出来道。 赵大牛一咬牙,拦腰抱起赵二妞就往屋外的雨中跑。 那一夜,县城的郎中来了,看了看狗剩摇摇头道:“太晚了,孩子没法治疗。” “哇啊!”李翠花嚎啕大哭起来。 “丧门星,怎么病的不是你们,死的不是你们。”赵大牛怒视赵大妞和赵二妞,掐着她们的脸发着悲伤的怒吼。 破房子里,大的,小的,哭声一片,只有赵明心在床的角落冷眼看着一切,目前她还没感到自己是家里一员,甚至像个旁观者,直到狗剩病逝入土,她才真正进入这个家庭的角色中。 “儿子就这么没了,往后怎么在邻里间抬起头来,人家都笑话我只会生女儿,没有儿子命……到底是作了什么孽……”李翠花一边收拾狗剩留下的衣物,一边哭诉道。 “别哭了,哭得叫人心烦。”赵大牛丧气蹲在床下道。 “好不容易让人不再笑话我,这会你叫我怎么办?”李翠花痴痴道。 “再生。”赵大牛用劲道。 “下一个就一定是儿子?要是再生出女儿不又是多一张嘴吃饭,妞妞都还没养大呢。”李翠花看向躺在床上的赵明心,悲悲切切道,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细细望着她道:“这小鼻子小眼睛和狗剩真像。” “狗剩没死,狗剩没死,狗剩怎么会死呢,他活得好好的……”李翠花将赵明心抱在怀里呢喃。 “孩子他娘,你可不能失心疯啊,孩他娘……”赵大牛看到李翠花痴痴念念,吓得站了起来。 “你才失心疯,别人问你,你说死的是妞妞,我们的狗剩还活着呢。”李翠花又哭又笑逗着赵明心,悠悠柔柔道。 “好好,你说什么都好,别难过了。”赵大牛吓得直安抚道。 “娘,爹,吃饭了。”赵大妞牵着赵三妞的手走进房门道。 “过来,你们看这是弟弟,还是妹妹?”李翠花向赵大妞和赵三妞招手道。 “妹妹。”赵三妞远远天真看着赵明心道。 “再好好看看,这是弟弟。”李翠花一把将赵三妞拉到跟前道。 [次时空的设定:从正史中分支一个时空承接之前的历史但人物事件发生改变,就是说本文承接明朝前的历史 ,开国皇帝不再是朱元璋,或者说因为历史走向不同,这个时空没有出现朱元璋,而是被类似出身的人替代成为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