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驾临,园内众人起身相迎,几位皇子也不能免礼,干脆撤了画屏,男女仍是分席而坐。 太子也随众人入席,园内一时都安静许多。二皇子眼观众人,老三在太子面前向来认怂;老四又是个锯嘴葫芦;老五……本以为他今日要出头,可如今看他这副近乡情怯的模样,怕是不能了;眼光又落到邵勉身上,这位更是个不爱热闹的主。 几个女孩子里,阮君兰面前坐着未婚夫君,再持得住也不能谈笑自如。除去孟家那个大的,剩下几人年纪都小,阮君竹还是个圆圆娃娃脸,此刻也抿着唇做出一副稳重大人模样来。 两边都是静默不语,二皇子看看兄长,又看了眼阮君兰,勾出一个笑来:“今日倒是凑巧了,阮家二位是邵世孙的表妹,孟家二位是五弟表姊妹,姚家姑娘又是妍儿表妹。再加上咱们旻表妹,算起来都是自家人。” 蒋妍正愁席间氛围微妙,得了二哥这句赶紧接口道:“是了是了,都是自家人,不必拘束。” 众人应下,姑娘们仍有些拘谨,阮君竹到底是年纪小,一听就笑开了,冲邵勉道:“表哥你甚时候回来的?真没想到今日在这能见着你,舅母肯定欢喜极了。” 邵勉望着这个小妹妹,眼里难得有了笑意:“今晨刚到,已给家中报信,只是还未来得及回去见母亲。今日打算先送你们回家,再回王府。” 阮君竹果然高兴,眼睛晶亮:“劳烦表哥了。” 谈笑间,裴旻不自觉打了个哈欠,恰好落在五皇子眼里。蒋宥担心她无聊乏味,又不好搭话,急的连喝了三杯水酒,听见孟慧宜闷闷的一声“表哥”,这才回过神来。 跟裴旻不好意思,但他跟孟慧宜却是熟稔的,赶紧应道:“慧宜,你可有什么想玩的,我叫人拿来你们姑娘家一起玩耍。” 孟慧宜不知他借花献佛的心思,只看表哥对自己还是十分照顾,心里踏实不少,总算有了些兴致。 那头蒋妍见姚思华独坐,也问道:“思华,你可想玩什么?” 蒋宥自来不是小气的性子,笑眯眯接道:“姚姑娘,你若有什么喜欢的也尽管说来,我叫宫人一并去办。” 姚思华轻声谢过:“我不大会这些,大家玩什么,我跟着凑凑热闹就是了。” 小姑娘声音婉转,听之悦耳,想起蒋妍要与裴旻交好,大着胆子问起裴旻,“不知郡主喜欢什么游戏?” 这一句恰好问到了五皇子的心坎里,蒋宥目光投向她,觉着这位姑娘知情知趣,看起来更顺眼几分。 孟慧宜见表哥笑意盎然盯着姚思华,心中一滞,再看姚思华面颊自带娇意,只觉得心头哽了一团浊气。 冷哼一声,脱口而出道:“姚姑娘何必自谦?听说你擅弹古瑟,不如今日为二公主贺一曲雅音。” 三皇子蒋宇本是看着裴旻的,上回红衣怒马惊鸿一瞥,但说到底他还是喜欢温柔可意的女子,心思便也慢慢歇了下去。可今日一见裴旻妆扮,那点盘算又叫她勾了起来。 蒋宇十三岁身边就有了宫女教导人事,于妃宝爱他,给儿子挑的都是貌美温顺的可人儿。 可近来看二皇子,只虚长了儿子一个月就已定下了章家女儿。于妃也不免心急,儿子婚事还没着落,便拘了他不许流连美色,盼着陛下早日指个家世好的女孩嫁进门来。 蒋宇素了这么些天,看着裴旻露在袖外的细腻皓腕便心头犯痒,可也知道这位轻易招惹不得,惋惜之余就听孟慧宜发问姚家姑娘。 顺眼看过去,啧,这姚家姑娘脸庞微红,容貌迤逦,年纪不大却也有了风流姿态。 那一位不好惹,这一位却没什么妨碍,蒋宇那双眼睛在她脸上扫了个来回,扯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今日倒真是该听听姚姑娘的锦瑟之音。” 一句话就叫姚思华涨红了面皮,低头咬唇不再做声。 阮君兰听的皱起了眉,可碍于他皇子身份,不好多言。 蒋妍脸上带出不忿,想要替表妹出头,可于妃极是护短,又一向不待见母嫔。今日若为表妹出头,明日她又不知该怎么拿着位份之差难为母嫔了,瞻前顾后之下,一时也犹豫不决。 倒是裴旻挑眉看了一眼这个三表哥,一句诗叫他念的风流之极,明摆着是拿姑娘家的名讳来调侃。 忍不住心中吐槽,这个蒋宇,不仅生的极像于妃,脑子也随了她,十足一个满肚子稻草的绣花枕头。在公主生辰上调戏妃嫔娘家女儿,也不怕传出去给人做文章。 裴旻放下手中那盏果酿,目光从隐忍不语的姚思华脸上滑到面相不善的孟慧宜身上,眯起了眼。璎珞一看,跟琳琅两个打个眼色,主子这副神情,怕是较上劲了。 裴旻盯着孟慧宜,一次两次都是她,这小姑娘怕是个不省心的。不论为什么原因难为姚思华,就凭舅母如今有意提携珍嫔,自己也得护住姚家的小娘子。 打定主意便起身离席,在众人注视间走到孟慧宜面前。裴旻本就比同龄女孩子高挑,此时一立一坐,更显得居高临下。 孟慧宜心里一慌,面上勉强镇定:“裴郡主,你这是……” 裴旻笑了一声:“宫里多的是乐师琴师,弹瑟听曲也没什么意思。孟姑娘既然有兴致,不若我们添上彩头玩一把投壶,这才是姑娘家该玩的乐子。” 孟慧宜脸色微红,一时不知怎么作答。 裴旻又笑了一声,上下打量她一眼,唇角弯弯,眸中却不带笑意:“怎么,孟姑娘是不想卖我这个面子了?” 孟慧宜不意裴郡主竟如此咄咄逼人,激起心中几分傲气来。要说投壶,她也是燕都贵女中的个中好手,不假思索一口应下:“郡主说笑了,你若是有兴致,我自当奉陪的。” “好。”裴旻褪下腕间多宝水晶钏,丢到宫人托盘中,“就拿这个做彩头。” 孟慧宜也从手腕上取下一枚春带彩翡翠镯子搁到托盘里。 这镯子是她贴身带了有年头的,成色水头极好,本不舍得做彩头,可看裴旻那枚宝钏,自己身上别的物件也拿不出手来。 一旁的孟文宜就不大坐的住了,此时纵然心急,却也不好出言相劝。 对这个妹妹不大满意起来,在家处处不服输就算了,进了宫也如此好胜。虽说她投壶技艺高超,可若是赢了这局惹得郡主恼羞成怒,岂不是得不偿失。 顷刻功夫,宫人已取了白釉圆口壶摆放妥当,又为二人呈上羽尾桃木箭矢,裴旻得的是翠羽,孟慧宜则是赤羽。 裴旻拿起一支在手里掂了掂,笑道:“红子先行。孟姑娘,你先请。” 孟慧宜也不推辞,拿缎带束起袖子来,手执一枚赤羽,凝神屏手用力一掷,只听咣当一声,箭身稳稳落在了壶中。 “好!”年纪小的七皇子已经跳起来为表姐叫好来。 孟慧宜抿唇微微一笑,心知自己不可大意,深吸一口气稳下心绪一一掷羽,也不知今日借了什么东风,竟然无一失手,十枚赤羽都立在了壶里头。 众人面色不一表情纷纭,只裴旻不为所动,笑的与先前一般无二,还赞了她一句:“孟姑娘果然好手法。” 孟慧宜这才吐出胸内气息,回敬一句:“裴郡主过誉。”心中腹诽,这个份上了,还不急不徐的,倒也真沉得住气。 裴旻老神在在,蒋宥却有着着急,怕她下不来台,赶忙开口:“今天慧宜手气真是不错,百发百中,我看不如咱们再玩点别的。” 裴旻笑看他一眼:“宥表哥急什么,等我玩了这把再说。横竖不过是一个手钏,若是输了,就当是送给孟姑娘的见面礼了。” 蒋宥看她笑盈盈拿着翠羽箭矢在自己面前晃了晃,只觉得眼睛都不知往哪看才好。心里掂着那一句甜滋滋的表哥,傻笑着点头:“无妨,输了也不打紧,我回头给你寻一个更好的来。” 裴旻不再理他,转头面向白壶,随手一掷,众人眼睛盯着那枚鲜艳翠羽,一路望道了壶口里——中了! 裴旻眸中神采奕奕,又连掷八支,均稳稳落到了壶口里。 一盘死局硬是叫她添了分生机,众人都勾起了趣味,兴致勃勃盯着她手中最后一枚翠羽。 这支若是中了,两人勉强打成平手,若是不中,可就胜负敲定了。只不过,燕都的玩法里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有的不耐烦重新比试的,便以先来者胜。 若是按这个规矩来,即使裴旻十支全中,依着先来后到也是孟慧宜得胜。 此刻,孟慧宜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裴旻手上准头如此了得,怪不得她胸有成竹让自己先来。只可惜,这一让,就把先机让给了自己,随她这把中不中,自己都是胜券在握了。 众目睽睽之下,裴旻执最后一支翠玉,微眯眼眸,瞄了准头腕上发力,猛的飞掷出去。 围观皆是一惊,偏了!这方向一转,定是无望投中,难不成裴郡主知道赢不了,干脆破罐子破摔? 而此时,翠羽箭矢破风而过,嗖的划过众人眼前,只听一声撞击,紧接就是箭矢落地之音。 一阵惊叹中,孟慧宜的那只白壶里,两枚赤羽箭被翠羽力道击中,震出壶外,一前一后落在了石砖地面上。 裴旻的声音落在耳畔:“投壶之嬉,壶中箭多者为胜。如今你的壶中八支赤羽,我的壶内九支蓝羽。” 孟慧宜一脸不可置信,半晌没能回过神来,只见裴郡主莞尔一笑,悠悠对自己客套一句。 “孟姑娘,这局,承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