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玖再睁开眼时,首先看见的是床沿处雕的栩栩如生的巨大獬豸。
他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目瞪口呆地与这只木雕神兽头对视了几秒。
这只木雕的獬豸可以称得上是他的童年阴影。仙府的雕工本就活灵活现,更别论以炼器闻名的祝家。祝玖每每深夜惊醒时候,第一眼所看见的都是这只头生独角、怒目圆瞪的兽头;他往被子里缩时,都总感觉这双兽瞳在黑暗的边缘,张着獠牙持续注视着他。
后来成长得愈加蛮横的小少爷亲手将这木雕给铲平了。再后来,祝玖也不再住这儿了。
现在可好,这头只存在于记忆深处的獬豸又爬了出来。在同一个床沿,同一个姿势,同一个睁眼即见的地方继续凶神恶煞的俯视着他。
这不太对劲。
还没等祝玖惊坐起,一只大手就猛地掀开了他的被子。祝玖愕然睁眼,只见祝朝夫的脸正正好好挡在獬豸浮雕前,对着他怒目而视。
祝玖眨了两下眼,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见的,眼泪难以克制的溢出眼眶,“爹……”
祝朝夫怒道:“喊什么喊!日照山头了还不起身!今天是什么日子往脑子里过了吗?嚣张到这个程度,还非得你老子三邀四请逮你起早不成?!”
祝玖鹌鹑似地缩缩头,被仙侍围成一团给梳头穿衣。
他视线余光瞥见镜中的自己,唇红齿白,杏眼圆溜溜的,清澈且机灵,气色很好,神态鲜活,全然是遮掩不住的狡黠少年气。
祝朝夫在旁侧教训道:“还磨磨蹭蹭呢!你到底记不记得今天是开课日?!同窗和先生全在金阙楼等你一个,你倒是不光是赖床晚起,甚至还好意思磨蹭?!”
祝玖一个激灵。
金阙楼开课日,这是他风华正茂的年少时!
祝玖再拿眼睛瞅祝朝夫。祝家家主祝朝夫威势赫赫,是祝玖印象里很久很久以前的模样。他忍不住的去瞟。去看他爹精神奕奕的眼睛和挺得笔直的腰。随后又被察觉了他视线的祝朝夫给凶回了目光。
……他这是重回到过去了?
祝玖记得自己应该死过了一次。
他死时年纪也不大,但是死得挺凄惨的。按道理他闭上眼睛后,凡尘种种都该烟消云散,未想到一睁眼,竟回到了少年时。
这是祝小公子最嚣张任性的时期。
祝家小公子年少时天赋卓绝,骄奢极宠,纨绔任性。活得也逍遥自在,无从章法。他爱热闹也爱繁华,好鲜衣怒马,好华灯烟火。整个虞淮都无人敢惹他。
只可惜在后来的成年宴上,他忽然患了怪病,天赋尽毁,修为散尽,再无修仙根骨,由人人都交口称赞的天之骄子堕为凡人。
以此为拐点,祝家小公子的命运急转直下。
他的父亲祝朝夫客死他乡,家族也被栽赃牵连,最后新任家主果断将他驱逐出祝家,放还在病中的他流落凡间。
如果不是他的未婚夫对他患难不离,祝玖怕是早就惨死在凡间了。
可是人到底是敌不过命运。祝玖也不是多挣扎了些时日,最终还是死去了。
谁料再一睁眼,就稀里糊涂的回到了从前!
祝玖一向喜欢听戏看话本子,对这种怪力乱神的死而复生光阴逆转的事接受良好,当下就在震惊过后,快乐的接受了重生的事实。
他还扳着手指计划,要想办法避开未来成年宴上那场莫名其妙的大病,再努力让父亲待在祝家,不要外出避开那场意外。前世家中许多长老都对他有恩,他也要一个个报答过去;还得提前做好准备,避免家族再被栽赃冤枉。
他恨恨的咬了咬牙,想着那个将他驱逐出祝家的人,他也要提前报复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的未婚夫。
他的未婚夫叫危宿。他们将在开课日上作为同窗相遇——这本来是个无比美好的开始。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爹没告诉祝玖他有未婚夫这件事,祝玖对危宿一无所知,又刚好在最叛逆的时候知晓了,于是他就哪哪看他不顺眼。又嫌弃危宿修为低,当即就开始为非作歹,非要逼得危宿退婚不可。
直到后来的秘境一行,祝小公子才将他的眼睛擦干净,迟钝地发现了危宿的好。这才屁颠颠的追在人家身后要和人重归于好。
这也亏得危宿虽然冷漠了一些,但到底人好,在祝玖坚持不懈的死缠烂打与糖衣炮弹下,妥协了。
祝玖兴冲冲地想,既然重生了,当然就是要把前世的遗憾全都弥补了。他一定要一开始就对危宿嘘寒问暖,绝对不会被危宿的冷淡浇灭热情。韶光难得,这次他不会再浪费这难得的同窗之谊了。
祝玖在心中精心列了一二三四五六条未来计划。他心不在焉地被祝朝夫拉至金阙楼,躬身向教他们的七长老祝殊为行了拜师礼,就找了一处方案坐下,蘸了毛笔,铺开宣纸打算将这些计划完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