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进摘星楼的名额有限,沈微雪凭借着他这张脸,走了个后门,成功为小徒弟争取到第一天入楼的资格。
拿着出入玉牌的第一批仙修们很快进了摘星楼,最后一道人影消失在楼里时,摘星楼自发支起屏障,隔绝众人靠近,其余没轮到的仙修们便只能围在屏障外,心急如焚地等着下一次开放。
摘星楼下热闹着,不远处一座精致的小阁楼上,却有两人临窗对坐,在满室寂静中,焚香温酒。
酒香弥漫,热气氤氲。
沈微雪闲适散漫地端起酒盏,细品一口,惬意地轻叹一声:“终楼主这儿的酒,格外好喝。”
他随意地举了举酒盏,不甚规矩地朝对面紫衣人敬了一敬,笑道:“还未感谢终楼主给我徒儿的方便,我借酒敬君一杯。”
摘星楼主终无名向来神秘莫测,唯一被大众所了解的,就是嗜酒,他平日里用以待客的,都不是茶,而是酒。
终无名似笑非笑道:“用我的酒谢我?倒也不必。十余载没见,微雪仙君还是没什么变化。”
他眸光悠悠,仿佛重回十二年前,他邀抱剑出楼的少年上来一叙,少年也如今日这般端起酒盏,笑吟吟说了句“多谢赠剑,借酒敬君”。
沈微雪面不改色,镇定道:“还是变了的,十二年前我能给楼主舞几手剑看个乐子,现在恐怕是不行了。”
终无名的酒不烧喉,但后劲极大,沈微雪如今这身子,本不该多喝,然而他敬完杯中酒后,并没放下酒杯,反而又满斟一杯,道:“终楼主当年曾和我讲过一个规矩,说是敬酒三杯,能问你三个问题。这规矩还算数吗?”
终无名眉梢轻挑,似乎对他的话有些意外,定定地看了他一会,颔首:“算数。”
闻言,沈微雪淡淡一笑,尔后毫不迟疑,连斟连饮三满杯。
喝得太急,他脸颊迅速染上淡淡的绯色,唇上泛着水润光泽。沈微雪轻舒一口气,心底盘算着,徐徐开口。
“玲珑盘当真能指引生机?”
“是。上一位有缘人就靠它破解了一道死局。”
“浮白剑灵自四年前开始沉睡,如何才能唤醒它?”
“剑灵沉睡,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本身受重创,修复它即可。另一种则是听从其主命令……怎么唤醒,那该问拥有它的人了。”
沈微雪一连问了两个问题,便停了下来,微微垂眸,似在沉吟。
终无名悠悠然喝完杯中酒,复又提壶斟酒,也不催促。
半晌后,沈微雪慢慢地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他问:“这世间既定的天命,可能破之?”
终无名动作一顿,清亮酒液登时断流。
他看着没斟满的半杯酒,也不知想了什么,没再继续斟,随手将酒壶搁在了一旁,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道:“这个问题……恐怕我得回答一句不知道。”
沈微雪把玩着手里的空酒杯,若有所思:“原来这天底下也有终楼主不知晓的事情吗?”
终无名安静了一瞬,还是给出了同样的答案:“我不知道。”
从来不会困惑的摘星楼主,在这一刻,心头闪过一丝迷茫,稍纵即逝。旋即他定了定神,又道:“不过玲珑盘的前一位有缘人曾留下一句话,可以告诉你。”
终无名一字一顿道:“他说,‘遵循本心’。”
沈微雪:“……”
他哂然,将手里酒杯放下,懒懒散散地轻笑了一声,打散了稍显沉重的气氛:“这话听着就很鸡肋……”
像极了现代里那些总是流窜在七大姑八大姨群聊里的鸡汤,看起来很有道理,仔细想想就是块万能砖,哪儿需要往哪搬。
终无名的表情倏然变得有些古怪,他看着漫不经心的沈微雪,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他还是没说出来,只默默将手里半杯酒喝了。
恰好此时楼下一阵喧闹声,吸引了沈微雪的注意,让他没能留意到对面紫衣人的表情:“外面怎么吵起来了?”
他探头看窗外,看了一会,了然。
摘星楼里的人没那么快出来,等在楼外的仙修们无聊了,就开始聚在一起切磋起来了。
不过这切磋的人里倒有个挺有意思的。
沈微雪视线落在一个黑衫少年身上,眉梢轻挑。这少年是难得的好苗子啊,在众多仙修前辈面前也不卑不亢,一手剑术虽还稍显稚嫩,但看着明显是有章法的,不知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剑气凌凌中,那黑衫少年很快结束了一场对战,利落收剑,礼貌地朝对面抱拳致意。
和他对战的青年仙修回礼后,心直口快地问出了口:“小兄弟剑术了得,不知师承何处?”
这正是沈微雪想知道的,他竖起耳朵听八卦。
黑衫少年却摇了摇头,在众人诧异的神色里,平静道:“我孤身一人,并无宗门。此次来,也是想求一个机缘。”
他停顿了一下,缓缓转身,面向小阁楼,仰头,视线准确无误地和沈微雪对上。他眼底闪过亮芒,继续道:“……一个,能拜入微雪仙君门下的机缘。”
原本凝聚在黑衫少年身上的视线随着少年的转身抬头,迅速转移到了阁楼上的沈微雪身上。
沈微雪:“……?”
他没料到会听到这么个答案,猝不及防之下没来得及缩回脑袋,被一众仙修各种视线盯成了筛子,唇角微僵。
等等???
什么剧情啊?他只是个看了个热闹,怎么会扯上他啊?
沈微雪和黑衫少年对望片刻,正准备装无事发生地缩回脑袋,对面摘星楼忽然有了动静。
沈微雪的动作一下停住了,这动静他很熟悉。
当年微雪仙君从取了浮白剑,从楼里出来时,摘星楼也是这般强硬压迫不让他脱身——有人要出楼了?这么快!
沈微雪目不转睛地盯着空荡荡的入口处,心里已有了人选。
果不其然,下一刻入口处便出现了一道眼熟人影,云暮归修身白袍在凛冽风中猎猎,他神色寡淡,冷静抬手,手中长剑如墨玉沉黑,剑气盘旋其上,发出铮铮剑吟声。
他轻描淡写地一挥——
只听嘎啦一声响,十二年前被少年沈微雪劈裂的、至今还未合拢的地缝旁边,又多出来一条深深的裂痕,那裂痕一直裂到阁楼下的黑衫少年面前,尘沙飞扬里,充满杀气的剑气扑面而来。
黑衫少年反应很快,立刻反手拔剑格挡,然而铮然一声响,他手中长剑不堪一击,只一下就被那势不可挡的剑气击断,他脸色微变,果断弃剑,身轻如燕疾疾向后退了数米,才堪堪避过那剑气。
四周寂静一瞬,旋即哗然满场。
沈微雪:“……”
沈微雪强作镇定地看着窗外,不是很想回头,因为他听见了大名鼎鼎的摘星楼主,慢慢地将酒杯搁在了案几上,吧嗒一声轻响,尔后幽幽一声叹息。
“好一对同承一脉的师徒,再来两次,我这摘星楼是不是就该被你们劈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