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卿衣笑着,灿若星辰的眸中风云搅动:“若我记得不错,密函中并未写明时辰!”他手指一抬,莫信两指一扬将装着密函的小竹筒了扔过去。 一个鬼面人接住密函,并不打开却直接收进了袖中,嘴角仍挂着冷笑:“这个属下便不得而知了,不如等到了明早少主再亲自过问庄主,眼下庄主正接待贵客任何人不得惊扰!” 另一个鬼面人抱着剑轻蔑扫了他身后的青衣一眼,接道:“当然,少主今夜若执意要闯进去,属下也只能按规矩鸣钟示警,届时惊动了整个山庄只怕少主也不好收场。” 莫蒹绝色的脸上涌现层层怒意,将手按在剑上,语气凝重:“钟只有在外敌入侵时才可鸣响,两位护法这么说岂非将少主当成了慕容山庄的敌人?!” 少女爽利的话语直直戳中每个人的心,莫熵情绪激烈的拔出月牙弯刀,莫离眼神淡漠的抓住长鞭,他们跟在慕容卿衣身边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主人受到这般屈辱。 莫信叼着一根草扭了扭脖子,眉头一挑悠然道:“跟他们费什么话,直接宰了岂不更省事!”话音未落,一红一绿两道身影已然冲了出去。 始终不为所动的慕容卿衣终于出手,却是镇定地扯回一左一右两人。他紧闭着眼,睫毛却颤抖的厉害,强忍着的情绪在心中翻江倒海,沉默许久,他蓦地睁开了眼,低哑道:“你们打不过的。” 这些人美其名曰八大护法,实则却是江湖上恶名昭彰的八个恶鬼。 他手下的青衣虽然身经百战无所不惧,但再怎么说也只是几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他们还太年轻了,就似池中之鱼虽历经千波万澜,却未曾真正体味过江湖之凶险。 慕容卿衣抬头眺望去,顶峰的凌霄阁灯火阑珊,丝竹之声伴随着欢声笑语倾泻而出。而山庄的少主人此刻被两个手下拦在门外,寒风肆虐的夜中迎他回归的只有门上高悬的两盏白灯笼。 这真是讽刺! 气氛终于在这一刻冷到了极点。 许久许久,久到双方都开始按耐不住时,慕容卿衣却是低头笑了一笑,干脆利落地说了一声:“好,我甘愿受罚。” 他白袍一掀竟真的跪了下去。 这明显是有人故意为难他,可不是打一架就能解决的事情,慕容山庄从来都是个是非之地,而如今风云又起,他往后走的每一步都将是险棋。 所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 翌日清晨,一抹焉红的日光刚刚爬上山头,慕容山庄就内院一阵尘土飞扬,杂乱无章的脚步伴随着清脆的叮咚声来回作响,似是很多人在持剑奔走。 不消片刻,紧闭了一夜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数十个白衣侍卫鱼贯而出站立在道路两旁,他们每个人的衣襟上都印着一朵雪点梨花,是山庄的外系弟子。 慕容卿衣佝偻着身子抬起血色全无的脸,目光从青石板地面一寸一寸往上移。诺大的庭院两侧里站着一排又排目不斜视的白衣弟子,昨晚才有过交锋的鬼面八护法中的银木护法位居其首,再往后站着的便是他们慕容家那些不成器的嫡系子弟。 躲在人群中畏畏缩缩朝他看来的黄衣少女是五姨娘所出的三小姐慕容卿宁,他这小妹武艺上乘,可称得上是他们这一辈中的佼佼者,只可惜随了五姨太的性子胆小懦弱。 再往后,双手环胸歪歪站着的红衫女子是三姨娘所出的二小姐,江湖中有名的女恶霸慕容卿城。 单看她那一张容貌确是倾城之姿,但性格太过野蛮,到了二十二岁都无人敢娶。后来在慕容泰的威压之下终于有一家富商的公子上门来说亲,可嫁到夫家不过一年便被人一纸休书赶了出去,她气不过当场击杀了自己的夫君,逃回了慕容山庄,那桩子事后来还是慕容卿衣出手替她摆平的。 最后那穿得一身绿油油似水草的贵气公子是四姨娘所出的三公子慕容卿霖,这个整日花天酒地无所事事的花花公子,心中却不安分地惦记着少主之位。 但在慕容卿衣眼中他无非就是个穿了蜀锦的绣花枕头,仍是草包一个,根本算不上什么对手。 慕容卿衣在心中冷笑,今日究竟是个什么好日子,山庄里认识和不认识的都来齐了。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中间的楼阁里阔步走出来,他着一身墨色劲装,身躯凛凛,气概不凡,年过半百相貌仍留有着年轻时的俊朗,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大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慕容卿衣嘴唇微微颤动,清透的眸子中有说不出的复杂。 他最大的对手应该是那个人——他的父亲慕容泰! 这是他时隔三年再次见到慕容泰。 可是看着三年未见的儿子,这位父亲的眼中并未流露出任何感情,就像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南楚人最为鲜明的取名特征便是单字为贵,双字为贱。 慕容卿衣是庶出的公子,却在一出生时就被认定为慕容山庄的继承人,这个决定在当时可谓是惊世骇俗。 慕容泰很少管教他们这些庶出的孩子,即使他贵为少庄主,也从不曾在父亲那里博得过一个正视的眼神。 在他的记忆中,父亲总是偏爱嫡出的大哥和大姐,日日教他们习武,带他们骑马打猎,而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趴在墙头羡慕地看一眼,然后在师兄弟的催促下回头继续练剑。 他一直在想父亲既然不喜欢他,为何不将慕容山庄交付给嫡出的大哥慕容禹亦或是大姐慕容蕖? 直到五年前的那个雨夜,他才将多年来的种种疑问明白了个通透。 慕容卿衣还未进门,暴喝声就已经传来。 “逆子!你还敢回来!” “多年未见,庄主可安好?” 慕容卿衣仰着头,白玉狐狸面具在晨辉下覆上一层薄薄的金光,他勾起妖艳的唇,露出个美丽的笑容,“怎么一见面就这么大火气?” 听到他这生疏的称呼,慕容泰微微一震,冷冷的目光落到面色苍白的慕容卿衣身上,冷哼了一声:“江湖人不涉于朝政,你在京城干的那些好事以为为父不知道吗?” “是吗?”慕容卿衣脸色苍白如雪,苦笑一声,低下头气若游丝道,“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儿子啊……” 然而话音尚未落下,就听见宝剑出鞘的声音,抛出的刀鞘还没落地,不过眨眼的功夫黑影已经闪到慕容卿衣面前。 凌厉的剑锋带着浓烈的杀气袭来,将慕容卿衣脸颊灼得生疼,他迅疾无比地抽出骨扇,十二折扇面一展,准确无误的抵挡住直指要害的剑锋。 只是他忘了,如今的慕容泰已经不是三年前的慕容泰了。 三年前他尚可与之匹敌,可如今……咔擦一声,慕容卿衣脸色瞬间一变——骨扇断了一折! 莫离长臂一挥长鞭如闪电般飞出紧紧缠住慕容卿衣的腰,用力一带,慕容卿衣从剑下闪电退开。 只是一瞬间,慕容泰又回到了原来站着的地方,这次就连慕容卿衣都看不清他的动作,若不是他手中还握着剑,恐怕没人会相信这两人在眨眼间已经过了一招。 “就这点实力还敢妄称战遍天下无败局?”慕容泰神态怡然地擦拭着蒙尘的宝剑,目光嫌恶的看了慕容卿衣一眼,“信口雌黄的小子!” 慕容卿衣单膝跪地,轻抚着胸口迅速调整气息,面具下汗珠点点。他这把骨扇坚不可摧,号称削铁如泥的青蛇剑都不能将其斩断,就连在与那把神刀峥月对阵时也只是磕一了个缺口,而此刻慕容泰只用一把普通宝剑就将其生生折成了两段。 这个老妖怪的内力比三年前了深厚不止一点点啊! 不过他就喜欢这种逆水行舟的感觉,越是强大他就越是要将其踩在脚下! 微风徐来,树叶沙沙作响,两侧鲜红诡异的花朵左右摇晃,好似一阵一阵的血色波浪。 突然,慕容卿衣仰头大笑一声:“是吗?那便请庄主赐教了!”骨扇一挥,瞬间化作一道白影向慕容泰逼去,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进攻。 慕容泰脸色一沉,眸子中透着一道杀意,宝剑翻飞化做无数光影,刺向眼前人。 这场打斗委实混乱得很,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交织在一起,忽分忽合,速度似风一般一个比一个还要快,众人皆屏息凝神不敢惊扰,因为这是慕容山庄乃至南宗最强的两个人的对决。 慕容泰剑气飞虹,每一招都毫不留情的直指慕容卿衣咽喉。 慕容泰作为慕容家轻功的集大成者,慕容卿衣根本就及不上他的速度,再加上昨夜又在山庄外跪了一宿,过了几招便渐渐力不从心,不过片刻,他身上已经布满了狰狞的血痕。 只听得慕容泰一声长啸,紧接着“叮”的一声剑鸣几乎要刺穿在场所有人的耳膜,众人惊呼一声捂住耳朵偏过头。 慕容卿衣凝眉低吼,飞快后退了几尺才站稳,一袭月白华服已是腥红一片,发冠也被打散,飞舞的发丝蒙住了面具下的双眼。 剑气消散,有东西噼里啪啦落地上——十二面骨扇被斩成了无数碎片! 四个青衣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少主,输了?! 那一刹,慕容卿衣也呆住了,不敢置信的低头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双。 “父亲!手下留情啊!” 小妹慕容卿宁的声音在突然在耳边炸开。 慕容卿衣猛地抬头,但见青光一闪,胸口一阵剧痛翻天覆地袭来,飞来的长剑已刺穿了他的琵琶骨,身体不受控制的随着强大的剑气往后飞去,嘭的一声巨响他被钉死在慕容山庄的大门上。 “少主!!” “二哥!” 很多人在高声呼喊,嘈杂声忽远忽近,视线忽明忽暗,一片混乱中慕容卿衣似乎听到了慕容卿霖的冷嘲热讽,以及慕容卿城那个疯女人快意的笑声。 他咳了几口血,也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放肆大笑起来,仰头就看见了那张熟悉的得不能再熟悉的脸,那人一把抽出剑滚烫的鲜血喷薄而出,然后就那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慢慢倒下。 “若是下次再犯,我必……” “你必如何?!” 那人冰冷的话语最终被一个女人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