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晨此话一出,自然是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别说是李飞,店里的其他员工就先交头接耳地嘀咕起来。 而话题中心这位,则精准演绎出了茫然、诧异、无辜等多层次的表情,一副有口难辩的样子,“主厨,你这话是何意?” 小伙计娃娃脸陈峤一向跟众人交好,一直都不敢相信是自己人偷卖了配方,也跟着着急忙慌的出言问道:“是啊,梨落姐,你为什么说是李大哥呢?” 肖晨不慌不忙道:“李飞,我问你,昨日巳时一刻,你在哪里?” 李飞的眼睛在眼眶里打了个转,继而到:“具体的点儿我哪里记得清楚,应当是在来店里的路上吧。” 肖晨淡淡一笑,“你不记得,我却替你记得清清楚楚。昨日巳时一刻,我派兰兰到门口帮忙验货。”转眼看向张兰兰,“兰兰,我问你,你出了后厨之后,见到李飞了吗?” 张兰兰点了点头道:“见到了,我出了后厨走至门口,刚巧碰到了李大厨进门,还和他打了个招呼,见他确实往后厨去了。” 肖晨闻言皱起眉,若有所思道:“这倒是奇了,兰兰刚出门便碰到了你,而之后一刻钟的时间,你居然都没有进来后厨。我倒不知,米其林的门面这么大,从门口到后厨这么短短几步路,居然可以走这么久的?” “哦,我忘了,我那时腹痛……” “你该不会是想说,你去茅房了吧?”肖晨转过头,问一旁的疏影:“疏影,昨日在后院门口,见李大厨进去了吗?” 疏影摇了摇头,“不曾呢,我按照小姐的吩咐,在后院等了好久,都没见到李大厨的影子,倒是见刘掌柜来了一趟,过了许久才出来。” 刘掌柜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笑了笑,疏影这丫头真是的,上茅房这种事,怎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疏影接着又道:“我左等等不来,闲的发慌,索性就走了几步朝后厨方向看了一眼,却看到李大厨站在后厨门外也不进去,趴在门缝上不知道听些什么,那模样奇怪的很。” 这话一出,小丫头张兰兰就先坐不住了,嘶得抽了一口气,然后狠狠地瞪住李飞。 肖晨明知故问道:“李飞,你能告诉我,你当时在听什么?” 李飞这下算是明白了,合着肖梨落早就开始怀疑自己,专门下了套就等着他往里钻呢!于是索性便把话说开,道:“没错,昨日我到了后厨门口,确实听到了你有意教给崔阳一份新菜谱,于是故意没有推门进去,偷偷听了香煎龙利鱼的做法。可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陈峤深深的觉得自己被李飞欺骗了感情,跳起来道:“代表什么?若非心里有鬼,为何要趴在门缝偷听?枉我还把你当朋友!” 李飞嗤笑了一声,对毛头小子的“决裂宣言”置之不理,“确实,我是偷听了菜谱,但那又如何?知道菜谱的不止我一个人,崔阳也知道,凭什么说是我泄露出去的?” 肖晨用叉子叉起了一块面前的鱼,道:“因为这道菜。” 李飞对肖晨的神神叨叨嗤之以鼻,“别逗了,一模一样的菜谱,你能凭借单单尝一口菜,就分辨出是谁传出去的?” “我何时告诉你,我教给你二人的菜谱是相同的?”肖晨纳闷。 李飞最后的一层伪善面目也终于撕破,冷笑起来:“原来如此,你果然又偷偷传授了他另一个版本的菜谱!你一早就不信任我!” 肖晨不明白,率先背叛的人,还有什么资格与她谈信任二字。“你二人同时来到米其林餐厅工作,所以你们的初始信任值都是一样的。眼前这个局,既是考验你,也是考验崔阳,所以这道菜,我确实只教了一遍。” 当时未在现场的众人顿时不解:为什么菜谱只教了一遍,两个人接受到的信息却是不同的? 崔阳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顿时恍然大悟,明白问题的关键点究竟在哪儿。 肖晨直视李飞道:“昨日教崔阳这道菜的时候,我是一边演示,一边解说的。演示是给崔阳看,而解说,却是故意给门外的你听。但是你不知道的是,这道菜的最后一步,我却只做了,但没说。那就是在鱼出锅后,我又在鱼的表面淋了少许鲜柠檬汁。” 阿毛第一个明白过来,直接下手撕了一块面前的龙利鱼尝了尝,“果然没有柠檬味,偷菜谱的就是李飞!” 李飞万万没想到,最后居然是在柠檬汁这个小细节上露出了马脚,也怪自己考虑不周、太过自大,哪怕是尝一尝店里的香煎龙利鱼,也不至于出这种愚蠢的差错。 菜谱被盗事件就这样水落石出了,据李飞自己说,他原先是想在京城挣够了钱就回老家,可自己开的小饭馆非但没赚,反而赔了一大笔银子。他来到米其林后觉得这里待遇优厚,原本也想老实攒钱的,可和颐斋的人却找上门来,开出了他无法拒绝的高价,这才走上了岔路。 只可惜这个时代并没有保护商业机密的完善法律,哪怕抓出了“商业间谍”李飞,也只能够开除了事。而和颐斋那边用不正当手段搞到的菜谱,也不可能再要回来了,甚至连一点赔偿、一个道歉也不会得到。 对于和颐斋搞到了自家十一道招牌菜菜谱的事,搁在别家店老板身上可能早就着急上火、亦或是唉声叹气了。可她肖晨是谁?来自二十一世纪正规米其林二星餐厅的副主厨,自幼学厨,在餐饮界混迹多年,脑海里不知道有多少个菜谱。故而此时的局面,她一点儿都不慌,心中已有了接下来的对策。 揪出了自己团队中的叛徒,就好比拔掉了一根扎进她肉中的刺。肖晨的内心感到无比轻松,想好好感谢一番为自己出谋划策的秦少白,于是亲手下厨包了两笼水晶虾饺,准备打烊后带回府中给他蒸了当夜宵吃。 到了夜色朦胧之时,肖晨这才拖着一身的疲惫到了自家小院。她先是吩咐疏影把虾饺蒸上,继而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秦少白正坐在窗口的书案前,手中翻阅着一卷书。他身上穿着一件普通的素色长衫,身后的长发还有些微微的潮湿,正随意地披散在身后,昭示出主人刚刚沐浴过的信息。 听到响动,秦少白随即转头,嘴角轻轻一勾,对刚进门的肖晨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问道:“事情进展得如何?” 秦少白平日里一向以严肃、冷峻的风格示人:身着玄色长袍、发髻整齐、腰间配着长剑,面上则永远不苟言笑,好像是一尊用钢铁铸就的铁人。以至于肖晨已对他形成了刻板印象,提起秦少白三个字好像就该是冷冰冰的、正襟危坐的。 而此时的秦少白却好似卸下了白日的威严和防备,卸下了禁军总领的身份,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等待娘子回家的丈夫。摇曳的烛火将他的面容打上了暖暖的光,原本凌厉的线条也变得柔和起来,一双眼星眸微转,正温柔地看着自己。 肖晨第一眼见到秦少白时便被这张脸惊艳过,一起相处了月余,本以为已对这张俊脸免疫,可此时见他这样一幅表情,她的心跳仍是不可抑制的加速起来。她心中默默哀叹着美色误事,可无奈自己的大脑瞬间竟好似下了一场大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连到了口边的话都全然忘光,哑然地张了张嘴又合上。 “怎么了,可是计划出了什么差错?”秦少白眉头一皱道。 肖晨甩了甩头,将脑海里莫名的想法甩出去,这才道:“没有,一切顺利,多亏有你,才能抓到了李飞的狐狸尾巴。” “原来果真是他。”秦少白道。 肖晨点了点头,将今日所发生之事全部讲了一遍,最后感叹道:“我做生意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就是出内鬼,还好有你,事情顺利解决了。以后再招人,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能再让有些人有机可乘。” 秦少白闻言却抬了抬眉,“你可真是个乐观之人,为何会觉得事情至此,就算告一段落?难道在你的观念中,竟是非此即彼?” 肖晨有些没听明白,“你的意思是……” “为何出卖菜谱的,不是李飞就是崔阳呢?” “可菜谱是保密的,我就只教给了他们两个。” “我的意思是,为何你会觉得,做出这件事的只能是一个人,而不能是两人合谋呢?”秦少白反问道。“如若是两人合谋,在经历了李飞这件事后,你必然更加信任崔阳,对他委以重任。待他学会了更多菜谱,转手一卖便是后半生衣食无忧,到时候他逃之夭夭,你该如何?” “……”是啊,确实存在着这种可能!“你是说……” 秦少白叹了口气,道:“不,我的意思不是说崔阳有问题,而是想说,作为一名厨师,你很优秀,但作为一个管理者,你还是太单纯了。” “可是,开一家米其林餐厅,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我知道,”秦少白站起来,朝肖晨逼近了两步,灼热的目光注视着她,“所以你要慢慢学会,信任身旁值得信任之人,依靠可以依靠之人。” 肖晨被秦少白直白的目光盯得有些腿软,正不知该如何回应,恰时疏影敲了敲门,肖晨如获大释,连忙让她进来。 疏影端着餐盘放在圆桌,摆好了小碟和筷子,盈盈笑道:“大少爷,这可是小姐在百忙之中,特意给您准备的呢,您慢慢享用,疏影就不打搅了。”继而行了个礼,迈着轻巧的碎步溜了出去。 秦少白坐在圆桌前,打开了蒸笼的盖子,白雾袅袅下,六个玲珑剔透的水晶虾饺,正乖巧地码在蒸笼。 秦少白夹了一个,沾了些碟子里的酱汁,继而放进嘴里品尝了,果然露出了赞许的表情。 “如何?”肖晨托着腮看着他。 不知怎么,她总是不自觉地在意眼前这人,对她做的食物的看法。 秦少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饶有兴致道:“我倒是想起了刚才看到话本上的一句话。” 肖晨果然接茬:“什么话?” “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秦少白笑了笑,“你这样……我怕是到时候,会不舍得让你走了。” “……”肖晨的脸顿时红了,堂堂京城禁军总领,闲来没事都在看什么破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