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妙一愣。
他的手覆到了她胸口,感受着胸腔下蓬勃热烈的心跳,“因为你有良心,所以才会为别人的不幸而难过,为自己的无力而羞愧。”
即便是太阳,也会有照不到的角落,更何况是普通人?谢妙又不是神,没有哪一条法律说要她肩负起惩恶扬善、悲天悯人的责任,宿怀安只希望她过得开心快乐,显然这份工作为谢妙带来的不仅是满足感,还有许多挫败与失落,以及无法抗衡的负面情绪。
她的一丁点变化,他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有说而已。天知道他多想帮她承担,最好让她脸上永远都是笑容。
“妙妙没有错。”他吻了吻她,“妙妙只是长大了。”
仍然横冲直撞,仍然不失天真,赤子之心充满热忱。
谢妙哼唧两声,往他怀里拱,跟小奶狗似的,拱的宿怀安忍不住笑起来,“二十几岁跟十几岁,所考虑到的东西肯定不一样,就像是我十八岁的时候,还只想跟妙妙谈柏拉图式恋爱呢。”
那会儿觉得只要每天跟她一起上下学,能看到她就好了,就算没什么名分也无所谓,可现在他想要的更多,跟患了皮肤饥渴症一样无时无刻不想贴着她,随着年龄增长,心境发生变化,所看到的跟想象的截然不同很正常,只要去面对、接受,做好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可以了。
“不用去考虑自己的能力有多少。”他告诉她,“尽你所能就好,你怎么知道过一阵子,你就不会想到方法呢?”
谢妙蹭蹭他:“宿怀安,你真好。”
“好也没见你改口呀。”青年笑起来,“你知道我喜欢听什么的。”
证都领了这么久,她愣是不肯改口,平时还是连名带姓的叫,每回宿怀安都觉得她是想找自己单挑。
谢妙不好意思,她才不要叫那种称呼呢,感觉好害羞,明明自己胆子很大,可每次都不敢跟宿怀安对视,尤其是在这种气氛格外暧昧的时候,总觉得要是跟他对视了,灵魂都会被吸入那双漆黑的眼眸中。
两人正要亲热呢,谢妙手机突然响了,她正坐在宿怀安身上,长发拨到一边,还没来得及挥洒自己作为大女主的光和热,手机一响,顿时苦着脸,分开胶在一起的唇:“不会吧?明天可是周末。”
宿怀安俊美的脸微微泛着潮红,显然也是情动,他拿过谢妙的手机,接了电话放到她耳边,就见她原本娇艳的小脸瞬间严肃起来:“小丽?你在哪儿?乖啊,你等等,姐姐马上就到,别怕别怕”
完了挂掉电话就给队里打过去,自己也爬起来:“我先出去一趟。”
宿怀安跟着起身:“我跟你去。”
“我自己去就行了,车子钥匙呢?”
宿怀安很坚持:“我跟你去。”
谢妙拗不过他,两人迅速换了衣服,也没吵醒早睡的爸爸妈妈,谢妙坐上副驾驶,宿怀安伸手过来给她系安全带,其实她可以自己系的,只有跟他一起坐车的时候才会让他弄。
谢妙先报了地址,队里今天值班的人也赶去了现场,谢妙跟宿怀安到的时候,警车已经停在了小区楼下。
大晚上的突然有警车,吵醒了不少邻居,宿怀安本来想跟谢妙一起进去,可他又不是警察,被谢妙强制留在车子里,她保证很快就会回来,这才快步跑上楼。
值班的同事见她来了,冲她摇摇头,卧室床上的女人静静地躺在那儿,已经没了呼吸,小丽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瘦,也许那时候天冷一些,她穿得多,而现在天热,她穿着恤短裤,露出来的四肢比竹竿差不了多少,一张脸蛋更是瘦得脱了相,于是一双眼睛显得愈发大。
她乖乖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周围是两个男警察陪她,不过她很害怕男性,见到谢妙眼睛才微微亮了一点。
谢妙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头,蹲下来跟她平视:“小丽,你爸爸呢?”
小丽回答道:“爸爸跟妈妈吵了一架,前天出去,就没有回来了。”
谢妙又摸摸她的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剥开了喂给她。小姑娘很喜欢这个甜甜香香的味道,眯起了眼睛,看起来格外惹人心酸谢妙却从中感觉到了不对,“妈妈是什么时候躺在床上的?”
“爸爸走了之后。”小丽舔了舔嘴巴,渴望却又没有再要,“她不让我打扰她。”
小女孩今天晚上肯定是不能在家里待了,她的父亲也不知道身在何方,母亲又已经去世,只能带去局里。除了谢妙外,她不信任其他人,尤其是男人,即便是警察她也始终睁着警惕的双眼,最后谢妙打电话请示了一下陈队,陈队答应她可以把小丽带回家。
看到漂亮的车子,小丽束手束脚,进到车子里看到好看叔叔时,她更加紧张,谢妙特意上后座陪着她,让宿怀安开车。
他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心,复又松开:“她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女孩?”
“是啊。”谢妙点头。“她害怕男警察,今天局里又没有女警值班,我就想着把她带回家住一晚,明天再送她去局里吧。”
宿怀安没再说话。
到了家,谢爸爸谢妈妈仍然没有被吵醒,之前宿怀安住的那个房间现在改成了客房,谢妙找了小一点的恤过来,牵着小丽给她洗了澡,洗澡的时候摸过小姑娘身上的骨头,真是一点肉都没有,瘦骨嶙峋的。
从头到尾小丽都很乖,洗完澡吹完头发被谢妙抱到床上,宿怀安做了碗鸡蛋羹端进来,小丽自己拿着汤匙吃,吃得干干净净,而且一点都没弄脏,谢妙摸摸她的头,她很乖地自己躺在床上,不吵不闹,也不要谢妙陪。但越是这样,就越让人觉得她太乖了点,反正谢妙自己七岁的时候还是个见天闯祸的小霸王,因为有人疼有人爱,不管惹出什么麻烦都有人擦屁股,而且还不会被骂,才变本加厉肆无忌惮,然而小丽不是,所以才会这样乖。
谢妙看着小丽睡着才离开,临去前还留了一盏小灯,回到自己房间后,她趴在宿怀安胸口叹气:“你说她以后怎么办呀,要是跟着她爸生活,那还不如当个孤儿。”
宿怀安亲了她一下:“她母亲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尸体刚送回局里,连夜解剖也得明天才出尸检报告了。”谢妙回答,“但我觉得跟小丽爸爸脱不开关系,你是没看到那男人是怎么对他老婆的,就跟农村人打自家养的狗一样,根本没把她当人看。”
丈夫打了妻子,妻子再打女儿,就是这样一个死循环,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小丽是个女孩。
宿怀安便说:“那像你说的这样,她被送去福利院,也比现在强。”
说是这么说,但谢妙觉得小丽还是很渴望父母的爱的,否则她不会一次又一次靠近伤痕累累的母亲,哪怕母亲会在她身上发泄怒火与怨气。
最后迷迷糊糊睡着了,第二天一早谢爸爸谢妈妈发现家里有了个小女孩儿都非常惊讶,听说了小丽的遭遇后,感情纤细的谢爸爸甚至抹起了眼泪
谢妙跟宿怀安送小丽去局里,他把家里的好吃的给收拾了一大包让谢妙带去给小丽路上吃,小丽受宠若惊,她很怕那种高高大大胖胖的男人,因为看起来跟爸爸很像,爸爸的巴掌打到身上可疼了,有一回她被爸爸扇的撞到桌角,疼了好久才好起来。即便如此,爸爸再打妈妈的时候,小丽也还是会冲出去。
虽然妈妈不领情,可是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妈妈很少打她,也会给她做饭,叮嘱她好好学习。
她明明都考第一名了,为什么爸爸妈妈都不高兴呢?
小朋友还不能理解这些。
到了局里,宿怀安的到来引来刑侦队一致欢迎,毕竟这位一来就代表他们即将有五星级早点吃!
果然,没多会儿,早点就送来了,大家一边吃一边说话,宿怀安坐在谢妙位子上,谢妙坐在自己桌子上,小丽紧紧地跟在她身边,显然对这一屋子的大男人充满恐惧。
谢妙一目十行看了尸检报告,果然,死亡原因是遭受暴力殴打后造成了脾脏部位破裂,但死者常年被丈夫家暴,家中条件一般,只要不是特别严重的外伤就不会去医院,从小丽的叙述来看,死者丈夫离开后,死者说身体不舒服要去躺一会儿,让女儿不要打扰,结果过了两天都没起床,也没说话,小女孩这才壮着胆子进去。
之后才会给谢妙打电话。
死者丈夫被找到的时候人还在牌桌上,他不仅酗酒,还好打牌,家里就靠死者做点零工赚钱,小丽上学是义务教育,死者赚的那点子钱除却家用剩不下多少,全叫男人拿走去打牌了。
他手气又烂,越赌越输,越输越赌,不仅如此,他还在外头找了个死了男人的寡妇,两人一拍即合,那天小丽所说“爸爸妈妈吵了一架”,也是因为死者发现丈夫不回家的原因是在外面跟别的女人一起住,可男人动手打她打得太重,还抢了家里的钱扬长而去,死者这才去到床上躺着,不许女儿打扰。
谁知道这一躺,直接把命躺没了。
如果当时立刻报警或是叫救护车,死者还有存活的可能,可惜,最终她还是这样死去了。
死者丈夫是典型的滚刀肉,被抓之后就是破口大骂,骂警察拿着纳税人的血汗钱不作为,就会冤枉好人,就知道拿他这种普通人开刀,对上那些有钱有势的跟个孙子一样,陈队干脆让人把他关审讯室里,任由他骂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