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缓缓道:“阿婆知道你受委屈,伺候的仆役不得力打了板子发卖出去,再换一批,这次阿婆帮你挑。”
“您这是打算帮着毁尸灭迹呢。”林福嘲讽一笑:“让我猜猜,您原来是怎么打算的。”
“用这么愚蠢的手段来恶心人,一定不会是长辈做的,因为是长辈的话,一个‘孝’字就能将我压得动弹不得,何必做费力又愚蠢的事情。”
“那就是同辈人。大兄不会这么无聊,庶出的兄弟被养得唯唯诺诺、胆小怕事,他们不敢。那么就是姐妹了。”
“三姑娘是个精明的,最懂明哲保身。七和八没脑子,怕是连这么愚蠢的招数都想不出来,就算是她们做的,恐怕也是别人出的主意。”
“那还有谁呢?只剩一个林嘉蕙了。”
“林嘉蕙小算盘多,有心机也能忍,但到底是被宠了十多年的,干出蠢事来不奇怪。”
“本来我也以为是她呢,老太太,您也以为是她吧。”林福嗤了一声:“没想到,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竟还有个蠢而不自知的林嘉芩,手都伸到别人家来了。”
“阿福!”老夫人喝了一声,又缓了语气:“一家人难道要把脸皮撕破?家和万事兴。”
林福道:“是家和万事兴,还是老爹的尚书之位二叔出了不少力,不想他们兄弟生出龃龉?或者是,顾忌黄夫人的中书令父亲?”
老夫人抬头看着林福,沉默许久,才低叹:“阿福,你倒是聪明,跟以前比,像是变了个人。”
“我说过,小林福被你们害死了,她、死、了。”林福阴森森说:“这里站着的,是阎王殿里来的恶、鬼!”
她说得可怕,听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五、五姑娘说笑了,这话可不吉利,不能说的。”吴嬷嬷勉强笑着打破森冷的气氛,“老夫人也是为了姑娘好,和西府撕破脸了,西府太太若怀恨在心,在外头说了一两句姑娘的不好,那你今后可怎么办哟!”
林福一哂:“我连现在在自个儿家都住得不好,还管什么今后。”
“姑娘,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就是这么说的。”林福打断吴嬷嬷的话,“谁要让我不痛快,那就大家都别痛快了,我疯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
老夫人脸色不虞,看着林福沉默不语。
林福道:“老太太,我知道,您看重我,无非我是侯府嫡女,又能自己立起来。想必在我回来之前,您也看重林嘉蕙,就如看重林昉一样,哪怕您并不喜欢这两个孩子的母亲。您看重的是侯府嫡出血脉。如果我不能自己立起来,您也还是会跟以前一样,对我不闻不问。”
“五姑娘,你这样说就太伤老夫人的心了。”吴嬷嬷道。
“吴嬷嬷,做人要知情识趣,不该说话的时候就闭嘴。”林福冷声道。
吴嬷嬷被噎住,脸扭曲了一瞬。
林福曼声对老夫人说:“老太太,我曾经以为您是一位政治嗅觉敏锐、格局高、眼界高的人。现在瞧来,我高看您了。”
老夫人听了这不敬不孝之语面上的不虞之色反倒没了,还问道:“此话怎讲?”
林福说:“您放眼整个兵部,不,该是说,放眼整个朝堂,有谁在老尚书退下来后,比父亲更适合顶上去的?”
老夫人面露沉思之色。
林福:“没有。兵部右侍郎是荣恩侯的门生,乃皇后一脉,皇帝岂能让他上去?再放眼整个朝堂,适合坐上兵部尚书之位的,除了父亲,有谁是没有依附党阀的。”
老夫人:“照你这么说,你父亲和二叔之前所做之事皆是无用功。”
林福:“那倒也不能这么说,让其他人不拖后腿,也是很重要的。但是,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需要让中书令插手,欠人一个人情吗?”
老夫人思忖片刻,忽而笑了:“倒是我老太婆管中窥豹了。”
“您是身在局中,我是站在局外,所看所思自然不同。”林福也笑,“大兄说过,他曾写过家书,让您与父亲在尚书之位这事上不要急于求成。显然,你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还把他当小孩子吧。”
老太太笑着摇头,感叹道:“不服老不行啊!”
林福弯腰凑近了老夫人,勾着唇角微笑:“所以,我一个侯府嫡女,难道不能有一个公道吗?”
老夫人看了林福许久,点头:“能。”
林福笑:“对嘛。您是慈祥和善的祖母,我是贴心孝顺的孙女。”
老夫人对吴嬷嬷说:“你去西府,把人给我叫来。”
林福道:“都叫来吧。一家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有二婶,总得让她知道,她的教育是多么失败,教出一个这么愚蠢的女儿。”
吴嬷嬷看向老夫人,得了肯定的颔首后,便带着侍女婆子去西府。
林福扶起老夫人:“那阿婆,咱们去期远堂等着吧。”说着让秋夕记得把蓝衣小丫鬟带上。
老夫人慢慢走着,边问:“你的那些话,是谁教你的?”
林福:“联系一下前因后果,跳出问题看问题,反而看得真切。平日里,我无事可做,就去隔壁找大兄聊人生聊理想,毕竟我只是想要一个荒废的小花园种个冬小麦都不能被满足。”
老夫人:“……”
林福才不管老太太已经提前一轮沉默了,继续夹带私货:“还有就是多读书。我觉得吧,那女红课完全毫无必要,建议改成时事策论。毕竟有专门以刺绣为生的人,我们没必要去跟她们抢饭碗。”
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