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莉丝才从克洛伊身上一骨碌爬起来。 “好了,那两个狗贼走了,我们该起来干活了……” 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彩,“罗副军长,麻烦你先统计一下在座所有人的基本信息,死人也尽可能列上表。其他人都先帮忙把这个小棚子拆了,扩建一下房子,清理死尸,疏通空气。另外把伤患病者安排卫生条件较好的地方,没有受伤的老弱妇孺安排在靠窗地区,防止疫病,同时注意保暖……” 莉丝说了一大堆,但真正行动起来的却只有罗宾、克洛伊还有莉丝刚刚带来的那些士兵,其他人都如磐石般纹丝不动,或者说……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动…… “罗副军长,这哪儿来的小奶娃又不懂事,你干嘛要听她的啊?”其他军的士兵都纷纷问了起来。 “对啊……我们都伤得动不了,哪禁得起她这么一折腾……” “真是的,孩子才刚睡,又被吵醒了……” “听她的又没什么好处,我们这里管她住已经够仁慈了好不好……” “就是,又来了一群白吃饭的,这里本来就没有多少食物……” “就是就是,凭什么要听她的……” “……” 各种各样的猜疑、嘲讽、抱怨还有冷视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可莉丝却没有丝毫动容,脸上依旧带着迷人的微笑。 “凭这个,可以吗?” 抬起手,一个如阳光般温暖、月光般皎洁的白色魔法球从她的掌心冉冉升起,升到了房顶,瞬间照亮了整个房子。 ——她也是光系魔法师?! 众人瞬间震撼,呆愣无语。 是的,这白色的光芒也是光系魔法。 一般来说,光系魔法都是金色的,可莉丝的却是白色,不含一丝杂质的纯白。 不似拉斐尔的那么深沉醇厚,不似艾德蒙的那么霸气强悍,更不似艾柏温的奢华萎靡,她的光系魔法,只是最简单,最朴素的——素白。 “看见了没有!你们这些蝼蚁,还不乖乖听话,没看出我主人是在帮你们嘛!”克洛伊在一旁冷嗤道。 由于房顶上多了一个发光的白色光球,把整个房子都照得贼亮贼亮的,所有人都清晰地看见了对面那个瘦弱的女孩,但这丫头似乎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小,让他们听命于她,实在是有失面子…… 所有人又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莉丝……小姐……”医务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佩琪像其他人一样半晌才回过神来。 “既然你是光系魔法师,刚才为什么不救人?让他们在我们面前出尽风头,这种感觉很好嘛?”有人立即出来反驳。 “就是,我们这里的人都快死光了,既然你会光系魔法,直接施一个什么圣光沐浴,我们不就全好了吗?” “而且光明圣殿的那两人一直想拉拢你,你该不会是跟他们暗结珠胎了吧?” “……” 眼看他们已经隐隐有了骂人的趋势,莉丝冷声开口。 “都给我闭嘴——!!” 所有人瞬间安静了,看向莉丝的眼神或恨或怕或不以为意。 “我知道你们现在都不服我,怕我甚至是恨我,但有一点你们要知道,我绝对不是在害你们,也没必要害你们。”莉丝朗声开口,“否则我大可跟你们的罗副军长待在一个安全的地儿永远不过来,这里的人是死是活都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不是么?” “光明圣殿的那群狗贼你们都还不清楚嘛?他们算准了我们没有光系魔法师,才对我们咄咄相逼,我若是在他们面前展示光系魔法,相当于当着大伙儿的面打他们的脸。光明圣殿的人向来心高气傲,即便不对我下手,在座的各位估计也难逃他们的魔爪……” 周围鸦雀无声,对莉丝的这句话还是有几分信任的。 光明圣殿那都是什么人啊?自称是光明的天下,整个圣殿都是光系魔法师。他们自小就想方设法地从各地弄来具有光系魔法天赋的孩童,苛刻严厉地加以培训,让他们一个个都成为光明圣殿的走狗。 莉丝年纪还小,又是一介女流,倘若没有什么靠山或者绝强的实力,根本无法跟整个教廷作对,要是让他们知道了莉丝的存在,那还不一个个都跟急红了眼的斗鸡一样往上冲啊? 一想到光明圣殿的手段,他们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见自己的话有了效果,莉丝一边替刚才那位重伤员清理着伤口,一边开口。 “你们大多数人都曾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为了帝国,为了家人,为了朋友,你们或者义不容辞、或者犹豫再三地来到了这里,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你们不都希望自己能满载荣誉、凯旋而归,而不是蹲在这么个破烂地儿白白荒芜?” “军后疗养地是什么地方?是你们跌倒了再爬起来的地方!战场上刀剑无眼,谁能保证自己毫发无损?你们以为自己被送到了这种地方就是废物,就没人要了?裴、奥两军交战,死伤不下数万,受伤的人比死的人更多,但最后重伤的人绝大多数都成了死人,为什么?” “没了胳膊没了腿你就不是人了?被人嘲笑被人轻视你就自甘堕落了?脑袋掉了顶多碗口大的疤,那些一旦残废就自暴自弃、自生自灭的人就该死,死绝了才好!让人家看看你是如此的窝囊,如此的懦弱,宁愿选择毫无价值地死去也不敢再见亲友一面,那些仇敌说不定就在你的坟头上吐唾沫!” “军后疗养院应该不止这一个吧?我很好奇,既然是公用的,那每天从战场上抬过来的人应该不下数百吧?可现在这里还剩多少人?五百?四百?或者更少?其他人全都死在战场上了嘛?” “当然不是!是有些人宁愿死也不想来这儿!这儿有那么屈辱嘛?有那么龌龊嘛?既然抱着必死的决心、治不好的决心,那么其他人即便再悉心治疗也没用。你把自己看成了一个死人那你就是个死人,你把自己当成个活人你就还是个活人,要想让别人看得起你,你就得先看得起自己!” ——要想别人看得起你,你就得先看得起自己!! 一句话砸了下来,所有人都不禁震撼起来,即便是之前那些丧失了生活希望的那些人,此时此刻,他们也都感到自己的心脏又剧烈地搏动了起来,身体也微微颤抖。 给那位重伤员注射了麻药后,莉丝取出小刀,把他腿上的烂肉刮了下来,然后不惜开膛破肚地把他体内的弹片取了出来。 周围人看到都觉得呼吸一滞,后背发寒,脚底好像有股冷嗖嗖的阴气从裤管往上窜,吓得他们额冒冷汗。而莉丝却漫不经心地开口: “你们以为光系魔法就是万能的?光系魔法能让你们长出胳膊长出腿?若是被炮火炸伤,不能及时把身体里的弹片取出来,你们就直接让它愈合伤口?如果那些东西进了胸腔怎么办,像你们所说的不开刀就能活命?” “圣光沐浴对群体治疗的确很有效率,但是这也要建立在所有人体内没有异物的情况下,否则只会把一些脏东西埋得更深。倘若你胸口插了一把刀子,你能不把刀子□□疗伤嘛……” “……”众人低着头,一言不发。 莉丝讲的很多东西都是他们从未听过的,但又很有道理,让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总而言之,按照我说的去做,我可以让你们全都活下来,否则在座的很多人估计都撑不到明天……” 莉丝蓝紫色的眸子淡淡地扫过众人,渴望在他们的脸上看到更多的信任。 “这……” 众人犹豫了,虽然莉丝说的很诱人,但是他们实在不知道她是否可靠。 “这群兔崽子起来的,光明圣殿的人一来就把他们哄得团团转,怎么到了老子这里就一个个不听使唤了?”罗宾被他们气得冒烟。 “看看这些人!他们都是莉丝从战场上救下来的!我们可以撒谎,可他们身上的伤是没办法撒谎的!”罗宾索性把他们带来的几十个人全都叫了过来。 果然,众人凑过去一看,都在他们身上发现了各种各样的伤口或者疤痕。 有的人伤了脑袋,天灵盖上、脸上都顶着无法掩饰的疤痕;有人半边身子都被炸了,用魔法治疗后留下了一堆细碎的小疤;还有人断了手、断了脚,甚至还有没有手臂、没有腿的…… 可是即便是这样,这些人的眼中也闪着自信的光芒,没有半分退缩或者是羞愧。而且根据一些眼力劲儿比较好的法师来看,他们身上的伤痕都是两三天前刚刚愈合治疗的,应该是治愈效果最好的光系魔法办到的…… ——莉丝她们没有说谎。 看了看刚才差点就死去的那位重伤员,再瞟了瞟莉丝一脸自信的表情,最后,虽然还有一小部分的人反对,但是大多数人还是选择同意听从莉丝的命令。 达成共识后,大家便齐刷刷忙活了起来…… “……佩琪,把那些绷带拿给我……”莉丝已经给那位重伤员治好了伤,除了局部地方还在出血,其他已无大碍。 “好……” 莉丝和佩琪等人都片刻不休地治疗伤员,其他人也是各忙各的,等伤员的伤都治了七七八八后,人群中传来了些许骚动…… “你们不能把他们带走——!” 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突然响起,招来了无数人的白眼,众人纷纷朝声源看去…… 只见波文几人正跟几个清理尸体的士兵相互对峙,而波文正抱着几具干枯的尸体痛哭,这场面那叫一个狗血。 “出了什么事?”莉丝见波文紧紧抱着几个法师的尸体,不禁好奇。 “这……莉丝小姐,您让我们清理尸体,可这几人却护得死死的,我们也不知该怎么办了……”他们一脸无语。 呵!想不到他们还有几分仁义之心,好歹能对同伴如此珍重…… 莉丝这样想着,好笑着摸了摸下巴,岂料旁边传来了大伙儿不屑的声音…… “呸——!不要脸的狗东西,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帝国的那点抚恤金!” “对啊,莉丝小姐,您可千万别让他们给骗了,他收集这些尸体哪是为了给这些法师收尸,他是为了……钱啊——!” 昔日被波文几人压榨得一滴油水都不剩的几人都站了出来,在他们的解释下,莉丝才知道了什么是帝国的抚恤金,什么是人性的黑暗…… 裴、奥两国开战后,双方都死伤惨重,为了弥补战场上法师和医者的不足,裴齐亚帝国鼓励各种魔法协会、炼器协会、炼丹协会甚至是佣兵协会来协助帝国取胜,并给予一定报酬,倘若在战场上不幸牺牲,那么只要带着对方的尸体,经过身份确认后便可以获得一笔价格不菲的抚恤金,而骨灰因为不能辨别身份,因而也就失去了带回去的价值…… ——这就是真相,血淋淋的真相…… “呵呵……”冷笑了出来,莉丝突然发现自己的抗压能力真是退化了不少,竟然都能为这种事感到悲哀了。 在她眼里,战友和伙伴就是危机时刻的另一条命,忠实的伙伴就是你的救命稻草,有人甚至会不惜牺牲自己也要保全你,而现在…… 冷眼扫过周围的人,见他们有人面带愧色,莉丝立刻心知肚明。 看来,他们以前也干过这种狼心狗肺的事,亦或是说……本来也有这样的打算…… 闭上眼睛,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主人……”克洛伊站在旁边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尸体照常焚烧火化,登记好基本信息后,骨灰盒妥善保管,你们想要的抚恤金……由我来付……” 冷冷地说完,莉丝径直转身离开。 “嘿嘿!那就多谢这位小姐了……”擦干了眼角的那几滴鳄鱼泪,波文几人不亦乐乎地搓着手,早就知道莉丝身份不一般,看来她的确是个土财主,可惜罗宾不告诉他们莉丝的来历,否则他还真有兴趣狠狠地宰一把…… “滚开!你们这群不要脸的蠢货!”克洛伊将波文几人狠狠地踹开一旁,看着他们疼得嗷嗷直叫的恶心样,她冷嗤一声,跟上了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