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阳的眼皮几不可见地颤了下。
他随意地执起支笔,夹在手中转了转,双眼眯起,不动声色的透过反光的镜片观察着秦稚的笑脸。
他滞了片刻,用笃定的语气对秦稚道:“你在梦中恢复了片段式的记忆。”
秦稚笑脸一换,换上了更为轻松的笑,摊了摊手,说:“我想是的。原本我还不确定这是不是现实记忆,但看沈医生这么肯定的态度,估计梦里那些片段八成是我的记忆没错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饶过沈穆阳的办公桌,走到沈穆阳身边,向后靠上桌沿,一手在伸出一指在办公桌上有节奏点了点,居高临下地看着身旁端坐着的沈穆阳,半真半假地笑了笑,说:“沈医生一直提醒我不要讳疾忌医,作为一个听话的病患,为了配合沈医生的治疗工作,这一阵以来我可是几乎将我所知道的一切有利于我治疗的事情都对沈医生和盘托出了。”
沈穆阳不置一词,只沉默着坐着。
秦稚见他不说话,便又说:“患者这么配合,医生按理说也应该对患者稍微坦诚些。而沈医生您作为我的主治医师,却对我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而不说,这是不是有点不太道德?”
他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不重,可有规律有节奏的声响却鼓噪着沈穆阳的耳膜,一声声地传进了沈穆阳的心窝里。
沈穆阳被敲出了不可言说的心悸。
他抬起头,目光暗了暗,语调保持着波澜不惊,问道:“你都梦到了些什么?”
“倒也没梦到多少。”秦稚无所谓地说,“只是可能刚好梦到了最关键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故弄玄虚地停了一下,垂眸意味深长地看着沈穆阳,才说:“我梦到我在高中校园里,追着你告白的事。”
沈穆阳伪装的极为冷静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裂痕:“……”
内心则涌上一阵汹涌无比的惊涛骇浪:卧了个大槽!
这实在是太特么惊喜惊讶惊奇惊慌惊吓惊呆了!
那么多的回忆,秦稚怎么偏偏就先想起了告白呢!
沈穆阳觉得自己心里钻进了无数只迷路的小鹿,争相恐后的在他心里乱跳乱撞。
扑通——扑通——扑通——
跳得他的心越来越快越来越紧。
直到最后,小鹿们才争先恐后撞上了他紧起的心头,一个个纷纷倒了下去。
加速的心跳令沈穆阳感到口干舌燥,他下意识地松了松自己扣得并不紧的领口,侧脸间,看见秦稚依旧在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沈穆阳:“……”
十年过去了,小学弟果然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可爱没心眼儿的小学弟了!
现在的小学弟可攻击性太强了!
沈穆阳默默地抿了抿唇。
秦稚等了半天,见他依旧不语,便躬下/身,若有所思地观察着沈穆阳渐渐崩坏的表情,才肯定地说:“看来我的确记起了最关键的事情。”
沈穆阳出了口气,迫使自己极速冷静下来,他抬起头,认真道:“也不能说是最关键,但这段记忆应当是你所缺失的记忆的开端。”
秦稚微微瞪了瞪眼,沉吟了下,不解问道:“既然是开端……为什么它带给我的感觉依旧是毫无头绪?”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沈穆阳望向秦稚的双眼,“人的记忆系统虽然复杂,但长时记忆信息的提取通常是两种方式,回忆和再认。”
秦稚想了想,说道:“就是通过搜寻或者重建来记忆么?”
沈穆阳一愣,他没想到秦稚这话会问得完全都在点子上,于是他诧异地抬起头,看着秦稚,反问道:“你之前还有研究过这方面知识?”
“研究算不上,”秦稚回答说,“我这是久病成良医,习惯了。你上次说我得了失忆症,我就回去看了看相关的资料文献,刚好看了些有关记忆系统的内容。不过在专家面前,说这个好像有点班门弄斧的意思了。”
沈穆阳却摇了摇头,说:“你说的没什么错,提取长时记忆都要依靠一定的线索和选择一定的介质。通常我们所说的回忆,就是根据信息的意义、系统等来搜寻记忆痕迹,使痕迹活跃起来,回忆出有关的项目。”
秦稚:“所以你说这是问题的关键是因为,我记起了关联的记忆,却依旧无法自主搜寻出与它相关的记忆。”
沈穆阳:“你脑中仿佛没有这部分记忆相关的痕迹。所以梦中的记忆片段对你来说完全不像回忆,而更像是看了场与自己毫不相关的电影,只不过是由你自己扮演主角的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