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思叠指敲在桌上,“芙巧,你去外院跟丁管事说一声,让他派个腿快的小厮去衙门请大伯父回来,就说是祖母吩咐的,越姨娘有喜了。”
许妈妈有些迟疑,“您这是?”
九思斜斜靠在榻上,一边手肘撑着案几,“祖母心慈,只因季家这一脉唯有大伯父一人。”她脸上浮起几分笑,手指又在桌上点了点,“但若是越姨娘肚里是个儿子呢?”
赌的便是越姨娘肚子里一胎是不是个哥儿。
采锦奉了茶过来,看了外间花厅热在蒸笼里的午膳,轻声问道:“小姐要先用膳吗?”
“暂且不了。”九思摇摇头,晌午的日光从窗纸穿过来,屋里头落了几道光柱,尘粒洋洋洒洒。这个时候用什么饭呢,待会儿摧枯拉朽唱起来,看戏便看饱了。
芙巧来去一趟跑的很快,脚下没什么声音,踏进屋里,走进了才低着声音讲:“丁管事已经遣跑马的小厮去了,方才我从院门儿回来正看到菊月从后院窄门进来,约摸着二小姐应该要过去越姨娘那边了吧...”
太阳晒得舒服,九思声音也懒懒的,“二姐姐不是这么急躁的性子,派人过去查看要时间,熬堕胎的药也要时间啊。”
“二小姐一个姑娘家,哪里来的什么堕胎药”芙巧被吓一跳,心里先是一惊,随即愤懑起来,“那可是大老爷的孩子,就算是姨娘肚子里的,也是二小姐的弟弟,她怎么下得去手?这也太过恶毒了!”
九思脸上漾出点笑意,没接话,又问芙巧:“你阿娘今日在哪处忙着?”
芙巧还一脸气呼呼的表情,没反应过来的愣愣点头,“冬节里总要冻死些花草,阿娘在东苑看着婆子收拾呢。”
“你们跟着祖母多久了?”
芙巧掰了指头道:“到我这儿就是第三代了,都是打小就在季家长大的,阿娘说我刚满一岁还来拜过老伯爷呢。”
九思满意点点头,养了几代的家生子和买进来不久的仆从是不一样的,家生子追随主子十数年,几辈人都在宅子里,除了满肠的忠心,他们心底里还会多上许多要守护住季家香火延续的责任在。
九思转了目光,看着外面高高的廊檐,日光刺眼的眼睛生疼才把视线挪开,“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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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巧本以为小姐带着她们会直接往东苑去,却不想转到了老夫人院儿里。
季候氏还在午睡,看到她们过去,廊上两个守在门口的丫鬟还瞌睡着,一下惊醒忙蹲身行礼,宝珠下了梯坎子小声问道:“三小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老夫人还在午睡呢,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醒的,您可是有急事?”
“没什么事,祖母没醒我等着就好。”九思往阑干下面的荷叶缸边上走了两步,里头的碗莲叶儿已经开始发枯了,那两条红锦鲤游得很是畅快,宿在圆盘大的地方,在里面春夏秋冬麻木的过,平安顺遂太久哪里知道外面的险恶。
宝竹站在旁边道:“这碗莲越冬有些熬不住,慢慢就只剩下一截子藕在泥里面,等明年春来就又发出来了。”
“嗯。”九思微微扒开点莲杆儿,眼睛看的是缸底淤泥上的青苔,却道:“这莲花紫色倒是少见。”
“是好看的!”宝竹跟着赞了一句,心里纳罕着这碗莲还是去年新种的,秋初就不开花了,三小姐回来正是秋分时节,她怎就知道是紫色呢
院外突然一整脚步杂乱的声音,进来个湖碧色夹袄的婆子,与芙巧几分相似,跑的气喘吁吁,神色慌张冲进来握住宝竹的手,“老夫人呢,老夫人可醒了?”
“怎么了您这是?老夫人还睡着呢,您嗓子再大些就该醒了。”宝竹有些怨,这梁妈妈都府里的老人了,怎么做事还毛手毛脚的。
梁妈妈哎哟一声,脚跺在地上,眼睛才看到九思并身后三个丫鬟婆子也在,一下寻着了苦主,“三小姐,您快叫了老夫人过去斜霏院里看看,二小姐、二小姐带着几个粗洗婆子刚才过去,那架势不得了,问了丫鬟才知道她们是要、要把越姨娘身上的孩子给落了!”
宝竹听到耳朵里都是二小姐,姨娘孩子什么的,一下也慌慌忙忙起来,这样的大事儿她怎么敢耽搁?赶紧上去廊上扣了两声门也没等里面答应就推开进去,刘妈妈早听到外面的响动,站在门口听了个大概,进去把老夫人唤醒了收拾起来。
季候氏头发还只微微拢着,身上披了挡风的斗篷,拄着拐杖出来,看到九思在院子里,微微诧异,“九思没睡吗?”
九思过去扶她,“睡不着,想着过来等您醒了说会儿话的。”
季候氏看了她几眼,着急往斜霏院去却也没再多问。
后面一群仆从围拥着浩浩荡荡就往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