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甲道:“顾大人,你可仔细着点,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便罢了,可别对别人说。”
被称呼为顾大人的男子愤愤不平道:“蔡大人,你比我官高三阶,我一个礼部小小奉礼郎,怎敢烦请你称呼我为大人。你放心,我待你如师长,这些话也只敢在你面前说说。”
被称呼为蔡大人的男子深叹一口气道:“我如今都四十多快满五十岁了,在这官场摸爬滚打沉沉浮浮快三十年,也不过才是个工部少府监,心老了,就想着混个日子,到时候辞官回家颐养天年。你不同了,你如今才不到二十五岁,仕途之上,日后有的是机会加官进爵,何必这样志短,自怨自艾呢。”
顾大人哀叹一声,讥笑道:“仕途?我自幼寒窗苦读,十岁那年拜师名儒大家苏浣先师,在先师座下勤学五年,还记得十五岁那年,躲藏在林间亲眼所见先师冬日雪地里被人偷偷下毒突然暴毙亡故,本想科举考取状元入朝为官,为先师查明真相,奈何多年努力,也考不到状元郎,只能做这小小奉礼郎,连官家的面都见不着。”
他刚刚说什么?他说苏浣是被人偷偷下毒?天下人皆知苏浣是雪地抱病而亡,怎么成了下毒暴毙而亡?爹爹听到了苏浣雪地病亡的消息,亲自去雪地里收的遗体,亲自护送回姑苏城安葬,如果是被下毒,爹爹亲去现场,应该会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下毒之人,故意伪造了这个凶案现场?乍听到这个消息,我与停桐姐姐面面相觑,互相惊讶的话大气都不敢出,竖着耳朵屏息以待,想听真相。
同样惊讶的还有那位蔡大人,他惊呼一声:“你说苏浣太学大人是被下毒暴毙而亡?不是病亡的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顾大人说:“那日我知先师告老还乡想回姑苏城,心知他一定会去长亭一别,于是便赶了去,谁知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衣袍戴着唯帽的男子与先师独坐长亭内商谈了很久,从怀里拿出一瓶药,下进了酒里,先师明知是毒酒,还一饮而尽,口吐鲜血暴毙身亡,就连先师的随侍也没放过,喝了毒酒一起死了。当时,我就躲在树林里,看的一清二楚,只是,等那黑色衣袍的男子骑上马离开了,我也不知是谁。我想,能让先师如此心甘情愿的喝下之人,必定不是凡夫俗子,或许是先师得罪了某位朝中高官,被逼而死。”
蔡大人不敢置信的问:“你为何会作此猜想?”
顾大人分析道:“你细想,那一年朝中情势本就诡谲,武安侯刘老将军和镇远侯世子攻打先秦,明明战场连连捷报传回金陵,为何突然传来两位主帅主将先后战死消息?朝中动荡,面对故友和学生的死讯,先师却突然辞官告老还乡。回乡途中,先师被人下了毒暴毙身亡,还有当时才年仅八岁的清王,先师辅佐并亲自教导的清王殿下,在先师死后不到一个月,八岁的清王突然重病,从东宫移至城外孤山清凉台养病,这一切不怪异吗?”
蔡大人道:“你难道是怀疑这一切是张贵妃与其党羽所为,只为铲除异己,辅佐自己儿子上位?”
两位大人一番话,说的那叫一个惊心动魄。难道当年苏浣的死是源于一场党争,就连我外祖父和建安哥哥父亲战死沙场的事也有问题,也是源于一场党争?我不知不觉站起了身子,朝着那折扇形镂空窗户探了过去。
只见院落的寂静偏角,站着两位大人,一位浅蓝色粗布衣衫的书卷气质浓郁眉清目秀的翩翩少年郎,这应当就是礼部奉礼郎顾大人,另一位背对着我,穿着黎色粗布衣衫,看不见容貌,只看上去四十多岁左右,应当是工部少府监蔡大人。
只是这蔡大人的背影身型,总觉得莫名的熟悉,我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顾大人道:“我是有这些猜测罢了,即便是真的,这事最后只怕也无结果。谁让官家只有太子殿下这么一个可继承大统的孩子。还是从张贵妃肚子里爬出来的,有那样的母妃,难怪也是这副品性,为了修建这座行宫别院,竟然强毁周边民宅二十余户,将周边的村民逼得家破人亡的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流离失所。日后这大梁天下,交到太子与张贵妃手里,让人怎能不忧?”
蔡大人无奈哀叹道:“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官家登基五六年未有子嗣,不得已从旁支宗室里领了不满三岁的清王殿下来养在膝下,岂料几年后张贵妃生下了官家唯一的儿子,当时的东宫之主清王殿下又得了重病,才改立了如今的太子。”
顾大人疑问道:“难道你就不曾怀疑,是张贵妃暗害了清王殿下?甚至暗害中宫皇后娘娘?不然为什么清王殿下好端端的突发重病?中宫娘娘身体无恙却从未曾有子嗣?她却仅在两年三之内一路飞升至贵妃位,带着家人一同鸡犬升天?”
什么?暗害中宫娘娘?这句话让我着实心惊肉跳了一下,差点惊得出了声,还好我及时捂住了嘴巴,扶住了墙壁。
我突然有点后悔没跟着建安哥哥他们回到马球场上,而独自在这行宫别院里四处溜溜达达,误打误撞的听到了两位大人这么隐秘的谈话了。
虽说这二位,只是小小官位,即便我知道了,也不能奈我何。但毕竟偷墙角不是光彩之事,再则,朝中官场之事本就不是我能搞得清楚的,我又机缘巧合的听到这些,就算哪天被人灭了口,都算是死有余辜。
此时此刻,我真的心慌的不得了,连忙拉着同样害怕的不敢出声的停桐姐姐的手,提着裙角准备转身悄声离去,刚走了两步,迎面撞上了一个穿着荼白色衣衫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