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312年,燕昭王即位。
与前几代君王不同,昭王心有大志,在经历了子之之乱后,决意复兴燕国。
昭王尊郭隗为师,卑身厚币以纳贤才,筑黄金台,千金买骨,一时间爱才之风传遍天下。
各国贤士几乎争先恐后奔赴燕国,以现才志。
当年子之之乱,夜弦出征在外,无法搬兵回援,若非有他国支援,燕恐将亡。
虽然昭王明辨是非,并不怪罪,但夜弦心中一直很是在意,而如今看到大燕盛世,夜弦自然欢喜不已。
乐毅和邹衍在奔赴燕国之前,已然闻名天下,夜弦本就对他们尊敬有加,再者他二人确实性格豪爽,尤其对夜弦这位年轻将军颇为欣赏,三人很快便熟识。
伐齐在前,昭王本欲提夜弦为上将军,却被她拒绝。
夜弦知道乐毅雄才大略,自己年纪尚浅,不足他经验之多,况且在伐齐一事上,乐毅颇有见解,夜弦便建议昭王拜乐毅为上将军。
群臣皆称赞夜弦为人正直,功高却不自傲。
乐毅听闻此事,赞叹不已,邹衍此前便说此子乃将才,相处之后俞知此言不虚。
其实夜弦不仅不想做这上将军,更是连大将军都不想再当。她本就不好带兵打仗,为了保全父亲,才硬着头皮挑起燕国大梁,如今大燕满是贤才,她真想卸甲归田。
只是冷静过后,夜弦还是压住了请辞的冲动。
父亲戎马一生,只为大燕太平,不受侵扰,不用卑躬屈膝。
而伐齐之计在前,国仇未报,若在此时退却,如何回去面对父亲。
这日乐毅在小筑备酒设宴,特意邀请夜弦与邹衍一聚。
夜弦带着李安庆一同欣然前往,饭时有意无意向屋里看了几眼,似乎并不见乐朝歌。
乐毅抿着酒,捕捉到夜弦的目光,像是懂了什么,故意说道:“此前在城外,小女与夜兄弟幸有一面之缘,如有冒犯,还请夜兄弟海涵。”
夜弦一愣,心中疑惑乐将军怎知此事,难道乐姑娘跟他提到过自己。
眼角一瞥,又看到一旁偷笑的邹衍,似乎反应过来,脸上一红,忙灌了口酒,道:“无,无妨……”
乐毅与邹衍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三个人聊的起兴,谈话间,酒也入喉不少。
夜弦不常喝酒,只有在出征前会与将士们共饮几杯,但她酒量并不差,想来是随了父亲。
想到父亲,夜弦心中甚是挂念,是该趁着出征之前,抽个时间向大王请示,回武阳探望一番。
酒过三巡,见乐毅和邹衍醉倒,夜弦无奈地笑了笑,她也喝的有些发晕,只觉得屋中憋闷,透不过气,知会了乐家下人,便唤上李安庆离开。
“将军,回府上休息?”
“不,安庆,我们去透透气。”
初春二月,黄昏时风还有些微凉,轻扑在夜弦脸上,醒了三分醉意。
“哎。”
“将军为何叹气?”
“不知这悠闲之日,还能维持几时。”
“人在乱世,无可奈何啊将军。”
夜弦皱了皱眉,默默无语。
二人沿着护城河慢慢散步,忽闻不远处传来一阵琴音,声声悦耳。
“将军,你看。”
夜弦抬眼,顺着李安庆的目光看去。
前方是蓟城有名的楼阁,名作晏阁,朝闻唱诗诵词,暮听抚弦曼舞,文人雅客也喜聚于此,以茶酒会友。
此刻楼阁之上,有一女子娴雅抚琴,琴音婉转,似哀似愁,引得过路的人都驻足倾听,也包括李安庆和夜弦。
只不过李安庆看的是那琴女,夜弦的目光,却停在琴女旁边的那人身上。
乐朝歌。
她半身倚着窗台,右手持杯,目不转睛地看着左手所托的书简,伴着那琴音,不时小酌一口,余晖不偏不倚正洒落在她身上,天地间,仿佛只剩了她。
夜弦一时间看的出了神,丝毫不曾察觉李安庆投来鄙夷的目光。
“将军,都看得痴了,也不上去打声招呼?”李安庆在夜弦耳边说道,见夜弦没有反应,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怎么每次见着乐小姐都这副模样?”
“安庆,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啊?这你又听到了?”
夜弦脸上有些发热,白了他一眼,低下头道:“我们走吧,回府。”
“真不上去打招呼?”李安庆拦在前面。
“我与她不过一面之缘,又不熟,人家那么认真的看书,怎好上去打扰。”夜弦摇摇头,推开李安庆,迈步欲走。
“将军何时变得这么畏畏缩缩!扭扭捏捏似个女子!在战场上可从不这样,将……”李安庆突然开口说了一串,他故意将声音抬高许多,好像非要什么人听见,夜弦慌得连忙回身捂住他嘴,恶狠狠瞪着他,五官都快拧到一起。
“唔……唔!”李安庆双手挥舞,仍不安分的挣扎。
楼阁上那人,即便再认真,也抵不过李安庆这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