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渊康将身体往后一靠,样子有些玩世不恭,他半宠溺半嘲笑地瞧了瞧菱晚,“贪吃鬼。” 顾年看了他一眼。 洪渊康温和地回以一笑,然后站起身让侍者端来三杯温水,先给顾年,林子一人一杯,最后自己端起最后一杯放在菱晚桌上。 洪渊康倾身,虚虚的把她半圈在怀里,他一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把她面前的酒拿开,下巴靠近她的头顶,低声温柔道,“只能喝温水,不准再喝酒。” 菱晚醉得差不多了,才不管面前是酒是水,林子正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只有顾年冷眼看着他不动声色地宣示主权。 菱晚喝了杯水,终于感觉到味道淡了,于是不满地皱眉,朝桌上看了看,十分顺手的将林子刚倒满红酒的杯子拿了过来。 林子,“……。” 菱晚小口抿着,觉得这杯酒甚是好喝,于是不知不觉喝完了,脸上越来越热。 林子皱着眉瞧了她几眼,又见洪渊康此时被其他人叫了过去,忙的抽不开身,便对顾年礼貌地点点头,“等下我送她先回去,您帮我跟洪少说一声。” 菱晚迷迷糊糊中听见林子说了这么一句,便放心地眯了会,椅子靠背是半圆的,有弧度,软软的,很舒服,她小小的一只窝在里面,翘了翘嘴角,心道,真软。 顾年看她此时小懒猫的样子,手微微动了动,好想摸头。 于是瞬间笑眯眯地看向林子。 菱晚稍微清醒点的时候,感到后面的靠背变直了,虽然也软,可有些凉。 她皱了皱眉,感觉僵着的腰不太好受,此时一个微带凉意的手贴上了她的额头,若有若无的清冷气息逼近,菱晚小手挥了一下,然后啪地一声,猝不及防,打中了顾年的下巴。 菱晚睁开眼,顿时清醒了一半。 顾年轻撕一声,“你对我有意见是不是?” “不是。”菱晚老实地摇摇头,往后靠了靠,方发现此时已经在车里。 她一愣,“不是林子送我吗?” 顾年缓缓坐直了身子,开始发车,或明或暗的光线从他脸上飘过,菱晚看见他微抿的薄唇。 顾年相当不悦,他费了一番口舌找理由说服林子,让他送这小没良心的回去,然后为了让她好好睡着,又抱了她到车上,结果这小姑娘醒后,先是给他一巴掌,又嫌弃是他来送她。 气氛一时安静,菱晚睡饿了,默默从风衣兜里掏出袋子,看向顾年道,“要不要来块点心?” 顾年,“……。” 他没摇头也没点头,菱晚自发地拿出一块捧在手里,凑近顾年,顾年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温热地唇碰到了她的手心,菱晚微微瑟缩了下,顾年又看了她一眼。 见对方吃了,菱晚也不再不好意思,相当惬意地吃了起来。 她嘴巴鼓动地跟小松鼠一样,顾年扬起了唇角,看着前面的方向,开玩笑道,“吃了你的点心,倒不好再生你气了。” 菱晚一边咬东西,一边含糊不清道,“你随意。” 嗯? “我惹你生气了?” 顾年不说话,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对谁都没有防备,包括林子,自己,洪渊康在内,她觉得对自己好的人,就不会防备,但是,她如何分得清这好意出自于什么目的? 比如说,洪渊康对她的好。 他突然问道,“你的事情一定要待在洪家才能查吗?” “是的。”菱晚郑重地点点头,关键就在洪渊康父亲身上,她一定要见他一面。 顾年默然不语。 汽车已经到了洪家门口,菱晚下去了,顾年也下去,晚上有些风,暗淡的灯光下笼罩了层薄雾。 顾年将自己的大衣披在她身上,给她整了整领子,有些大的衣服更加衬出菱晚的娇小,顾年倾身与她平视,认真的问了一句,“我们是朋友吗?” 菱晚点了点头。 顾年又道,“那你把我的话记心里,可以相信洪渊康,但是不要全信,他这个人不简单,我并不想看到你以后受伤。 还有,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或郁闷的事都可以来找我。” 顾年说完便将写着自己电话号码和地址的帖子折起来放进她的风衣口袋里。 然后揉了揉她的头发,“要保护好自己。” 菱晚愣愣地看着他,第一次,觉着顾年对她的好是和宋思,林子不一样的,宋思是姐姐,林子是朋友,顾年呢? 菱晚进了洪宅,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而顾年站在树下,灯光穿过树隙投到他在的角落,微风吹过,树叶娑娑地摇动着,地上的光影也摇动着。 顾年内心竟意外的平静,这种平静让他感到诧异,等到上了车,坐了一会,他笑了,这种平静来自于一种笃定,在他的内心里,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她待在这只是一时的,小姑娘很快,很快地就能回到他身边,然后不会再离开。 汽车开出了林荫的道路,视线便陡然开阔起来。 菱晚回到小洋楼,等她睡着了,大厅的灯才再次亮起,洪渊康回来时,见她房间灯已经暗了,便没去打扰。 等到第二天,勤劳的小姑娘一早便在园子里打拳,洪渊康醒后,穿着睡衣的他一把拉开窗帘,见远处认真的身影,心情瞬间愉悦起来。 他打开窗子,然后抓着窗框探出身去,立即翻了下来。 太阳照着他的脸和锁骨上,皮肤白的过分。 洪渊康站在墙边,菱晚瞧见了,小跑了过来,靠在树阴处,用毛巾擦了擦汗。 路边的野百合花散发着清疏的香气,白桦的叶子开始变黄,洪渊康静等了一会,然后开始给菱晚敲黑板划重点。 他循循善诱,“阿晚,我们是朋友吗?” 嗯? 菱晚抬头,这话莫名地熟悉。 见她看他,洪渊康放心了,继续道,“那你要听我话,第一,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 比如,那谁谁。 “第二,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 再比如,那谁谁。 菱晚眨眨眼,再眨眨眼,含糊着应了声。 洪渊康便让她回房间洗把脸,然后带她去前院吃饭。 等两人都收拾好的时候,已经到早饭的时间了,踏进前院的客厅,管家正在忙来忙去,没看见父亲,洪渊康随口问道,“我爸呢?” “哦,还在房间呢。” 洪渊康颇为嫌弃地啧了一声,然后转身悠悠地朝外走,菱晚便跟着他。绕过厅堂,是一个小小的树丛,中间鹅卵石铺的路。 矮树丛修的整齐,有个树枝上还挂着大草帽,洪渊康见她瞧着,便道,“我爸跟个小孩似的,最喜欢做修树种花这类事情。” 菱晚点点头。 到了红墙的房屋,洪渊康直接跨进房间,不耐烦道,“您干嘛呢?” 菱晚站门口一瞧,一个身子骨硬朗的中年人正弯着腰对着镜子认真疏头发,可是头发像跟他作对一样,怎么梳都很翘,洪七湘睨了他一眼。“你自己不会看。” “真慢。”说着便夺过他的梳子,闲闲的倒了点油精,在梳子上抹了点,然后把洪七湘的头发梳开,他手灵巧,动作细致又柔和,没几下就整齐了。 洪七湘看着镜子里服帖的头发,乐呵地咧了咧嘴,嘟囔道,“臭小子。” 菱晚心想,感情真好。 洪七湘昂首阔步走出来时,眼睛像下掠过菱晚一眼,确实漂亮,怪不得能将他儿子迷成这样。 他一早就收到过消息,说他儿子又带人回家了,这孩子不着调的很,身份不明的人哪能随便往家里带。 洪七湘压下不满,安静地吃着早饭,忽地筷子顿了顿,再次扭头看了一眼菱晚。 这姑娘,怎么越看越熟悉,洪七湘越想越不对劲,而此时一向迟钝的脑子终于发挥了些作用,关于菱正的,一些不美好的记忆浮上心头。 这样啊…… 洪七湘眯了眯眼,死死地盯着菱晚。 他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洪渊康大约以前只瞧过菱晚一面,两年过去,此时她又有挺大变化,想不起来是正常的。 可洪七湘不一样啊,不愉快的事一向让人记忆深刻,而且,他见过菱正的一双儿女好几次,此时绝不会看错。 菱晚一早便察觉出洪七湘异样,心里料定,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