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管事直接带顾年去了书房,书房所在的院子搭了花架子,在灯光掩映下,有些清隽,一旁是两张藤椅,拉长了影子,在这里看月色,想必颇有意境。 洪七湘是半个文士。 光远看内部陈设的字画,就能得出这个结论。 安静地夜景里,忽地传来女子甜美且略带愤怒的声音,“我很生气,我很气你,我不想再跟你说话!” 听到这般孩子的话语,刘管事颇为无语,这是他们爷的八姨太,刚进门时便一团娇气,爷又宠她几分,整日行事说话便不着调起来,这不,又闹到书房这了。 刘管事爽朗地朝顾年笑笑,“家里的小姑娘被惯的一向娇气,让司令见笑了。” 小姑娘?小姨娘吧。 他的话含糊不清,顾年也不以为意,觉得他大约是想掩饰几分,便附和地揭过去。 等进了书房,洪七湘看见来人,立即站了起来,小姨娘恨恨地跺了跺脚,跑了出去。 不等刘管事介绍,顾年非常愉快地朝洪七湘眨眨眼,调侃道,“刘先生说将军您一早就盼着我来,果真不是打趣我。” 随即上前一步,学着文士将手一拱,万分爽利道,“顾某一直对将军心生敬意,见着本人,更觉传闻非虚。” 传闻? 小林想了想,传闻好像是…… 某人架子不小,还有点缺心眼儿… 小林偷偷瞧了站在桌前一身白绸衣的中年人一眼。 洪七湘正在哈哈大笑,声音里透着爽朗。 显然,他已经认出面前的就是年纪轻轻的顾司令,觉着这青年一见便让人心生喜意,果真不错。 洪七湘邀请顾年坐下闲聊,青年虽一直安静少言,但眼神真诚又温和,认真地听他说话,偶尔简明的补上一两句,不管洪七湘讲什么话题,他总能精要的评上两句。 洪七湘愈看愈欢喜。 虽然,他欢喜的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顾年的军衔,但此时又发现这是个聪明人,心里便明白与这样人打交道更容易。 刚刚聊到了西洋的人和玩意儿,洪七湘颇有意趣的眯了眯眼,吩咐人拿样东西过来。 赵管事把东西捧来放到顾年面前,这是个白玉做的底托,上面是两个黄金雕成的人儿,颜色染的恰到好处,还穿了小巧的绸质衣服,顾年略带欣赏的看了眼。 刘管事道,“司令,您看。”说着便转动一个小小的枢纽,两个小人儿立即转动起来,发出清扬悦耳的声音。 顾年轻咦了一声,就像第一次见这种音乐盒一样,认真观赏了会,然后抬头对洪七湘笑,“好东西。” 洪七湘抬手招了招人过来,低声道,“去备个礼盒把这装起来,待会送司令车里去。” 顾年听的分明,立即阻止,“君子不夺人所好。” 洪七湘皱眉,顾年又道,“将军送我这个,倒不如给我介绍几个朋友。” 说罢煞有其事的叹气,像个孩子一样,“我来广陵这几天,没几个认识的,也挺无聊的。” 洪七湘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即明白顾年来广陵办事,要进温城顶级权贵的圈子,还需要一个引荐人。 于是亲切道,“司令可否见过犬子,他平时交友甚广,倒可以帮上您一些忙。” “哦?这样吗。”顾年脸上笑意更浓,说话也很容易让人觉着亲切,“远远的见过一面,令郎…颇有意思。” 洪七湘闻言爽朗大笑,他知道自个儿子什么样子,顾年这句有意思怕是道尽了精髓。 顾年又道,“渊康在家吗?” 言语间有少年想结识朋友的意味。 洪七湘一听便明白,“在呢,这臭小子刚回来,我这就让人喊他过来。” 顾年起身,抬手按住他的肩膀,“不劳烦您,我亲自过去见见,顺便趁着月色欣赏下将军家的花园。” 又低声打趣道,“素闻将军爱花。” 一语双关。 洪七湘知道他在说之前来他这闹一通的小妾,颇为无奈地摇摇头,“司令也是颇有意思的人。” 顾年也笑,笑声亲切,很难让人生出防备。 他和洪七湘打过招呼,然后跟着刘管事去了花园,洪渊康的住宿就在园中不远处的二层小楼,还亮着灯,顾年看了眼,便婉转地拒绝管事的引路。 刘管事一离开,顾年又恢复了没什么表情的样子,脸变的甚快。 小林心中卧槽一声,默默退后两步,弱弱道,“老大,您今晚这是积攒几周的笑脸都用上了吗?” 顾年淡淡看了他一眼,“对,得用在该用的地方。” ……!! 所以对着他们整日冷冰冰,合着是因为他们不重要? 小林委屈,“老大,你残忍,你无情,你无理取闹。” “哦。”顾年敷衍地应了声,利落地抬脚走出去。 忽地回头,“你就在这待会吧,我一个人去。” 小林,“……” 嫌弃总是来的猝不及防。 在两层小洋楼的侧墙,有个很大的窗台底下,此时一个姑娘正背对着他趴在窗台上,小姑娘一身蓝色棉裙,细白的脚踝露在外面,踏着一双拖鞋,头上是同色的大毛巾,显然是胡乱披上的,湿漉漉的一截发尾从毛巾里落了出来。 因为是秋日,晚间有些凉,玻璃的窗户被蒙上了一层雾,菱晚正安静地在上面画东西。 忽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出现在她的额头上方不远处,手的骨节分明,线条流畅,很是好看,菱晚欣赏地看了会,等到那只手离开,方发现他画的是只憨态可掬的小胖猪。 菱晚抬头瞧了眼,来人长得很好看。 “你是谁?” 她好奇道。 顾年心下微微一沉,温和道,“做客的人。” 菱晚眨眼,“我也是。” 顾年按下自己的满腹疑问,依着小姑娘的性子来套近乎,他朝她招了招手,然后站到窗台旁边,玩心大起,“来,我教你画几个简单的。” 说着便在很大的窗户面儿上画出了一只趴在地上的小猫和一只饮水的小鹿。 菱晚配合地‘哇…’了一声,然后也在窗面上玩了起来,两人你一个我一个,不亦乐乎。 菱晚侧头看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年,你呢?” “菱晚。” 顾年顿住,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我很喜欢你,我们能做朋友吗?” 女孩的声音响起,顾年回神,看着眼前乌黑的杏眼,和略带憨气的神情,微微一笑,“好啊。” 菱晚觉着这个人相处起来很舒服,他在身旁就像宋思在一样,很亲近,不用有任何防备。 两个人就坐在窗台底下的一层台阶上。 菱晚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看花。”顾年简言意骇。 菱晚抿唇笑,“我也是。” 顾年安静了会,突然道,“听唱菱歌晚,回塘月照沙。你的名字是出自这里吗?” 他念诗像唱歌一样好听,菱晚一下子便记到心里,她想了想,叹息道,“真好听,可惜不是。” 她仰起小脸看向月亮,“我想不起来名字是什么寓意。” 也想不起是谁起的。 顾年一直看着她,眉头紧紧皱起,像是不明白某些事。 菱晚突然看向他,正好撞上了他的眼神,顾年便直接道,“你和这里人有什么关系吗?” 菱晚闻言勾了勾小手,顾年会意,靠了过来。 菱晚贴着他的耳朵道,“实话告诉你,我来这,是为了接近洪七湘。” 纸条上写着,他是失忆前不共戴天的仇人。 菱晚摸了摸手臂上淡淡的痕迹,她一定要弄清楚事情。 顾年微微勾唇,也学着她的样子低声道,“我和你一样,也是为了洪七湘。” 温热的气息弥漫,菱晚略微朝后仰了仰脸,瞪大了杏眼瞧着他。 顾年又道,“所以,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也许我能帮上忙。” 菱晚郑重地点了点头,“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顾司令利落地站了起来,然后手臂‘不小心’地甩到了窗台拐角处,在手腕处刮出了一道口子。 菱晚瞧着皱眉,“怎这样不小心?” 顾年不在意地安抚道,“没事的,我回去处理一下就行。” “那哪行,要立即止血!”说罢,菱晚拉着顾年走进洋楼。 顾年顿时浅浅笑了起来。 她带着他上了二楼,全程没见着洪渊康,顾年疑问,“洪少不住这吗?” “哦,他呀,大概在洗澡吧。”菱晚不以为意道。 “洗澡?” 顾年低声重复,眼神有些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