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琛被七皇子的哭声惊醒，没了睡意，索性盘腿坐起，从枕头底下摸出一面镜子，借着窗外的一点亮光，对着镜子练习起眼神来。

他将镜子中模糊的人影想象作时沐清，眼睛直勾勾的看过去，变换了几个角度，眉头渐渐蹙起。

这样不好，太露骨了，丞相高雅纯洁，怎能用眼神玷污。

那这样呢？牧琛将狭长的眼睛半眯，睫毛垂下来，似看非看。也觉得不好，十分色眯眯。

二皇子好像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他唯恐自己的眼神太直白，却不知事情的关键，是如何让自己不近人情的面容柔和下来，让自己吃人的眼神变得温柔似水，这样才能让忌惮他的人放下戒心。

门口响起声音，牧琛警觉的看过去，有人将门打开，走了进来。

牧琛把镜子塞回枕头下，躺下闭上眼睛。

听到那人的第一声呼吸后，牧琛就知道来人是谁。他不知时沐清深夜来自己房间为何，心脏不由控制的急跳起来。

时沐清眼中无神，神色木然，右手里握着一只匕首，他看准那微微起伏的胸膛，毫不犹豫的扬起，刀刃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银光。

战场上厮杀过的人，怎么会感觉不出空气里浓烈的杀气，衣袍下的拳头渐渐握紧，没有轻举妄动。

匕首刺破胸膛，牧琛伸手抓住行凶者的手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杀了我！

心里竟不觉得意外。

朦胧中，牧琛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孔，目光冷漠的垂视着自己，好像他在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会疼的人，而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破麻袋。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没有发出声来。一股巨大的痛苦在胸腔里翻搅着。牧琛闭上眼睛，几乎等同于放弃了生志。与这种折磨相比，生命忽然轻的犹如一粒尘埃，茫茫而不值得。

他绝望的想，我从未满足过他什么要求。

他要杀……便杀吧。

握着手腕的掌心松了松，匕首往里送了一寸，牵扯到旧伤，由心脏迸发出一股肉／体上的剧痛。

牧琛蓦地想到招魂的那一天，他自行用一把带凹槽的冰冷铁器扎入胸口，没有用麻药，睁眼看着血液顺着凹槽汩汩流出。

那日的疼痛，不及今日的十分之一。

手掌复又握紧，心中完全被愤怒占满，凭什么！他用力一拉，把人压倒在床，夺过匕首。

凭什么？！他盯着身下的人，眼睛里凝结出两颗血泪，凭什么我要遂你的愿？凭什么你说杀我我便要死……

你怎么……不和我一起去死？

时沐清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木木的盯着牧琛看，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牧琛心中觉得蹊跷，手掌轻轻抚上他的眼睛，时沐清顺势合上眼皮，安静的仿佛睡着了。

牧琛俯下身听他的呼吸，绵长而柔软，是睡着了。

他将人紧紧抱住，听着胸腔里跳动的声音，忍不住哽咽出声。

哽咽声越来越大，几乎是在痛哭了，当年他被蛮夷强盗围攻，九死一生拼杀出来，也没有这样劫后余生的庆幸过。

牧琛泪眼朦胧的想，他并不是真的想要我的命。

深夜寂静而漫长，牧琛也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他低头亲亲怀里人柔软的嘴唇，摸一摸他的脸颊。忽然一道婴儿的啼哭声划破夜空，怀里安睡的人动了动，渐有醒来的动静。

牧琛忙在胸口把脸上的湿意蹭干，抬起头盯着人看。

时沐清睁开眼睛，印入眼帘一张肃杀的脸，吓了一跳，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他两眼一翻，恨不得昏死过去，他看到牧琛雪白的中衣上，胸前一片深色痕迹，颤巍巍抬起手摸了一下，血腥味散开，越发绝望，刺了人，却没将人刺死，以牧琛睚眦必报的性格，等下死的必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