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中年男人没有想到,不过十秒,比刚才更加强烈的震感再次来袭,他下意识再次将凡霖秋抱起,用一只手将她的眼睛蒙住,这个高大的男人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周围,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建筑轰塌的轰塌,电杆歪斜的歪斜,行人被压死的压死,连平整的空旷地面都开始裂口,这个活了四十几岁的男人心里头开始涌上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觉得,这是世界末日来了。
世界末日,是没有人可以存活的。于是他抱着霖秋,站在那块空地上,不再奔逃。
而最终,那场地震中,他们成为了不幸灾难中的幸存者。可是与此同时,他们虽然获得了生命,但仍然失去了很多。
当凡霖秋睁开眼睛时,广场前那条长长的马路已经面目全非,她的目光所及之处,通通都坍塌成了一片残垣废墟,街道强烈的反差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的神情有些麻木,当看到自己家那栋房子已经成了一堆厚墙,她那张小小的脸颊上瞬间填满了悲伤,稚嫩的哭声压倒了她身旁的这位中年男人,他也坠入了无尽的悲伤。
她家住在一栋楼房,一共七层,虽然只住二楼,但前年爸爸因为工伤成了残疾人,这一年来家里全靠母亲一人外出工作支撑着。
地震时,她爸爸一个人在家,坐在轮椅上的他,该往哪里逃呢?处于那样的境地,该是多么绝望。
那一年,凡霖秋八岁。
她没有想到,二十分钟前和他那简短的对话便已成了永别。
那时,灾区都不知道那是惊动全国的一场地震,他们当中的很多人,从出生到死亡,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灾难,甚至有的人,连地震是什么都不知道。
而凡霖秋的人生轨迹,因着这场天灾,彻底改变。
她仍然记得那天,她在中心广场上哭着,旁边的那位叔叔也哭了,似乎那叔叔家也全都丧生,在那短短的一分钟,许多人失去了这一生中都无法承受的东西,带给他们的是无法抹去的梦靥以及痛苦。
而另一条街,地震时,薛会第一反应就是冲回家,想把自己的丈夫推出来,可不论跑再快,晚了都是必然,短短一分钟,要及时回家,实在太难。
人到时,只看见一堆高高的钢筋水泥板,她那瞬间浑身无力跪在地上,她知道,恐怕很难有人能够从这下面活着出来。
女儿生死未卜,丈夫凶多吉少,薛会心一横,心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愣是用手挖,双手挖出血都不停,中途好几次余震,差点给她震到石头空缝里去,可她不愿走,如果丈夫和女儿都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待到救援队来时,救援官兵挖了整整一天。
最后终于挖出了她老公的肢体,没有全尸,连头都没能挖出来。只有一只脚,如果不是那双鞋和裤子,薛会都不敢确信,这是她的丈夫。
人没了,就一瞬间。
早上出门前,老公还在轮椅上朝自己挥手道别,女儿还蹦蹦跳跳,背着书包要去上学。
才七八个小时,什么都没了。
索幸后来,薛会在灾区避难营找到了自己女儿,她拥着凡霖秋大哭起来。见到母亲那瞬间,两人均是泣不成声,如果母亲没有出现,那么她是不是就没有亲人了。
后来,连续很长一段时间,电视里,收音机里都反复播报着这场地震,全国各地的人民纷纷前往前线做志愿。
霖秋住在临时帐篷里,见过最多的,就是救援士兵和医生。
闻过最多的是消毒水味。
听过最多的是从不同人口中的哭泣声,有的是夜里帐篷里小声的啜泣,有的是废墟前歇斯底里的号啕大哭。
她盯着那些来回穿梭,匆匆忙忙,不知疲惫来回赶往的医生,心中的一棵小树苗开始种下,她希望长大以后,自己也能当一名医生,与死神争夺,挽回他人的生命。
那年是2008年,全国人民因着汶川地震而喊出口号众志成城,万众一心,同时,全国人民也在为着首都北京的奥运会努力筹备着。
2008年,北京和四川,1500公里的直线距离。
1500公里,是那时她与她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