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云就好像扎了根似的在上清宗一呆就呆了三个月,负责打理分部事务的弟子几乎每一天都要拉着祖元风询问左小云的伤势,从他们每一次离开时都毫不掩饰的失望表情里,祖元风听到了他们心里的怒吼: 你师父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啊! 分部不比本部,灵气的充盈程度比不上不说,各种资源也匮乏的很,如果说这些因为左小云留在分部的弟子第一个月还能心平气和地洒水浇花,那么三个月下来,他们心里已经焦躁得不行了。 纵是这样,他们也没有懈怠自己的工作,祖元风坐在台阶上看一名上清宗弟子扫地上的落叶,心里感慨上清宗的门风确实是好。这让他稍微有些安心,但转念一想就连叶倾思这种口蜜腹剑的女人都能当上上清宗内宗弟子,他心里刚升起的一点欣慰又立刻破碎成了深深的忧虑。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也不知上清宗里还有多少叶倾思这样的笑面虎? 祖元风仔细回忆了一遍他在竞技场上见过的所有上清宗弟子,看上去都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就算是叶倾思,如果不是因为之前就已经接触过,他也会以为这就是一个温婉绰约的少女。 虽然叶倾思出场的时候,炎火宗的弟子毫不掩饰自己的激动,爱慕的话语脱口而出,肉麻得让和他们坐在一边的祖元风向旁边移了好几个位置。 炎火宗闹出来的动静响彻全场,叶倾思不可能听不到,她随意地朝这边看了过来,脸上是一直都有的淡淡笑容,然后她目光顿了顿,笑容加深了几分。 那种被算计的感觉在一瞬间又回到了祖元风的心头,他下意识地站起身躲到了前排坐着的高大的师兄后面。郭向天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动静,侧过头问道:“怎么了?” “有点冷。”祖元风随口扯了一个慌。 不过在那以后他和叶倾思就没有交集了,叶倾思在大比结束后回到了宗门,祖元风留在分部照顾左小云,要想再见面就只有明年的五灵大比了。 明年的话,姐姐也会来吧? 关月淡漠的眉眼浮上了祖元风的脑海,他一瞬间有点迟疑,但接着便告诉自己:不会有错的,她就是姐姐。 不是相貌相同的两个人,祖元风心里的直觉坚定得令他自己都感觉奇怪——她就是祖芸。 门内突然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急促的咳嗽声像有人抽噎一样断断续续,好像随时就要断气一样。祖元风急忙往房里走去,左小云一手撑着桌子背对他站着,每咳几声便发出了干呕的声音。 往前走几步,祖元风才发现左小云并不是在干呕,她又开始呕血了,洁净的木板上覆盖上了一滩滩粘稠的血渍。 “怎么......” 话刚开个头便止住了,祖元风知道现在问这些不过徒增烦恼,还是先让左小云止咳才是要紧事。折腾了大半天,左小云终于稳住了呼吸,她也没有立刻打坐运功平缓气血,而是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祖元风,祖元风这才吸了口气,小心地问:“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左小云瞒住了所有人却唯独瞒不了日夜照顾她的祖元风,不过她也没刻意地去隐瞒,祖元风一问她便很爽快地说了。 “我伤了心脉。” 护心镜挡下了一部分伤害不代表左小云就没有受到伤害,而心脉受损不同于其他经脉吃点丹药就能很快养好,人体内的五脏脉是绝不能被损伤的,一损则伤及根基,其中心脉又是五脏脉中最重要的,一旦受损便是实力大减,很难痊愈。 祖元风明白左小云为什么要隐瞒伤势,她天赋极好不怎么修炼就能有一身彪悍的实力,平日里又张扬得很,对她心怀不满的人多了去了,一旦示弱难免被人踩上几脚,左小云不可能受得了,所以才迟迟不肯回宗。但南云宗赔礼的丹药是有限的,上清宗分部的灵气又很贫乏,在这种情况下左小云的伤反而加重了。 这么一想,祖元风反而有些生气。 “你是傻的吗?你在这里耗着就能养好伤了?就算别人要报复你,至少十七师兄、师叔还有萧斗才,他们总能护着你吧。你一回去就闭门不出,谁还能把你怎么着?” 左小云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现出了一派纠结的表情,嘴唇蠕动了几下又紧紧地抿住了。她这样扭捏的样子倒是少见,祖元风一看便明白了左小云不回宗还有别的原因,略微思索了一会儿他皱眉道:“你恋爱了?” 左小云一愣,还不等她有所反应,祖元风便接着道:“对象是这些留下来的上清宗弟子?” 左小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随手抄起一个枕头就往祖元风头上砸了过去。祖元风利落地偏过头并伸手抓住了枕头,一边躲一边问:“那你是因为什么不回宗?” 左小云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但她一偏头哼了一声,便不理祖元风了。祖元风还欲追问,几声敲门声却打断了他。 门外站着的正是刚才那个扫落叶的上清宗弟子,他一手拿着扫把微微颔首道:“小兄弟,有人想要见你师父一面,还烦通报一声。” 祖元风略微弯腰还礼,视线却错过上清宗弟子往庭院看去,这么一看便是愣了一下,那庭院门口站着的分明就是叶天! 叶天察觉到了祖元风的目光,下意识便扭头看去,满眼的烦躁里也出现了几分讶异,彼此对视了几秒,祖元风突然转身关上了门对上清宗弟子说:“我师父说了,这件事我来做就好,多谢这位师兄告知” 五仙宗弟子互称师兄弟也是常态,让上清宗弟子感到惊讶的是他明明没听见过左小云的声音却看见祖元风已经替她做出了觉得。 难道是传音?这个念头一出他便摇了摇头,不可能,传音可是修魂期的大能才能做到的事。不过下一秒他发现祖元风疑惑地盯着他看便发觉自己失态了,于是赶紧说了几句告辞的话便离开了。 上清宗弟子一走,祖元风便走向了叶天,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十分复杂。他和叶天有过一段纠葛,但也算不上太熟,如今叶天又顶着恶意伤害他师父的身份,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叶天倒是没那么多想法,除去刚开始的惊讶,他现在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个储物袋递过去,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这里有点丹药,是给你师父的。” 祖元风接过去探出一缕神魂看了下,里面躺着一百颗四品以上的丹药,其中甚至有一颗九品的回魂丹。祖元风一时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不过转念一想对方毕竟是南云宗的大师兄,九品丹药虽然稀有但对他应该也不算什么。 送完丹药,叶天没有立刻离开,他好像还有些话要说,祖元风感觉到他在注视自己,但他假装在查看丹药不为所动。 沉默了好一会儿,叶天忍不住开口道:“你师父的事,我很抱歉。” 作为徒弟,叶天觉得祖元风应该是气愤的,但祖元风在脑海里搜索了半晌词汇,最后淡淡地答了一声“嗯”。这平淡的语气反而让叶天没来由地心生一股酸楚,他低下头低声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人人都说炼器师和器命脉相连,他不可能不知道。人人都说那么多场比试,他偏伤炎火宗弟子,还一而再再而三,必然是在恶意报复炎火宗。 人人都这么说,叶天自己便有点恍惚地觉得自己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在大比之前,他和炎火宗没有过任何冲突,左小云的琉璃钟罩住他时他第一时间想的也只是把它举起来就好,但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很大声的嘲笑声。 “将军府败落了,这个嫡子也堕落成这样,将军府重振无望啊。” 可惜的语气。 “叶天!你竟然干出如此败坏人伦之事,你休想再入我族族谱!” 痛心的语气。 “真可怜,四肢尽断,连爬都爬不动了,可不是连狗都不如。” 嘲讽的语气。 叶天的眼前突然出现了无数张熟悉的脸孔,这些在他记忆深处,被他深深憎恨住的面孔不停地张合着嘴唇,嘈杂的声音里,一个纤细的声音清晰得不可思议。 “叶天,你不过是叶氏一族的一个弃子罢了,有何脸面与我相提并论。” 仿佛突然被人拔断了理智这条线,叶天的力量一瞬间失控了。 祖元风毕竟不是叶天,他不知道叶天在那时候到底经受了什么,但看着他落寞的表情,祖元风有些于心不忍。他其实还是相信叶天不会恶意伤人,但他也不明白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犹豫了一会儿,他抬起手拍拍叶天的手臂道:“算了。” 叶天一瞬间抬起头来,祖元风感觉他应该有什么话想说,但叶天最后什么也没说便转身离开了。 回到房里,祖元风把叶天送丹药的事情告诉左小云,左小云心不在焉地听着,注意力全在手里的丹药上。 看着看着,左小云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枚乳白色的丹药,那丹药周身萦绕着一圈淡淡的云雾,看上去分外飘渺,纯粹的灵力气息让一旁站着的祖元风都忍不住喉头一动。 他往后退了退,心里脑补了一下左小云呆会儿疯狂的表情。 没想到左小云看着还魂丹愣了几秒后,居然淡定地把它放了回去,幽幽道:“要是明年大比还能遇到叶天就好了。” 她这向往的表情,憧憬的口气让人乍一看还以为她喜欢上了叶天,但祖元风反复琢磨了一下她这话,便明白了她是想再从叶天那里敲一把丹药过来,于是他笑了笑道:“到时候你被打残了我都不管你。” 左小云瞥他一眼,哼哼了两声把他打发出去,有了这些丹药,接下来的十几天,她要闭关养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