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令人谈虎色变的名字,尽管这种病症可能有许多的称谓,但人们所恐惧的只有这简单的两个字,疫病。
数年之前,在北部山林一带,大范围的疫病传播致使百姓死伤无数,平常人甚至只需要与患病者有丝毫的肢体接触,便会没有意外地染上这种无法解治的病症,若是那些年焚烧了无数患病者的尸体,只怕是那场疫病将会席卷整个秦王朝。但饶是如此,当年死去的人命仍然是无法统计的数字,秦王朝对此遮掩禁传,所有知晓的人也噤若寒蝉。
他们在恐惧,他们也在害怕,若是那疫病落到了自己头上该怎么办,是被隔离在黑屋子里永无天日,还是被官兵直接抓捕当场刺死,然后将尸体扔入土坑之中火化,这种可怕的结局是百姓甚至官员不能忍受的。没有人不畏惧疫病,但疫病的影子就像是一尊高达千丈的影子,似乎在寻找着时机将人们吞噬。
北部山林只是一个大概的地区称呼,但实际上自交趾平原北部往东,包括卧华山的断华壁为分界线,到另一边宽厚的拒蛮长城高大的金辉城,这中间的超过八百里的山林都是属于这个区域,其中分布着上百个村落,并没有划分给任何郡城,原因在于秦王朝认为北部山林是被神所诅咒的地域,只可作为战略阵地,但不能划分郡城治理而卧华山则是因为有着断华壁的存在,无法排遣兵将驻扎入山林之中,多年来治好任由这些山林中的百姓自由生活。
就在这样的生活习惯之中,身处北部山林的居民过上了两不管的生活,但同样的那位于北部山林云隼山中的疫病之源,也因为没有人愿意控制,慢慢地向周边扩散。这个周期是极为缓慢的,可是一旦有人触发那个雷点,疫病将会以一种难以预测的速度蔓延到各座城池,甚至辐射整个秦王朝。
姜鸣与林寒费尽口舌说服了得了疫病的妇人暂时居住在营帐之中,并派遣了心腹监管,严令不准任何人查探,甚至接触过妇人的所有兵士接受医师的检查,虽然无法百分百地防备疫病的传播,但起码能够在源头上大幅度地控制疫病的方向。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事再次将梁津几人震动,即便现在只有妇人一人感染,但众人还是一致决定对全营兵士进行检查,至于检查原因则是对前些日子爆发的疾热之症的复查,为了不引起全营的恐慌,这是最为妥善的处理办法。
“派人去核查过了吗?北部山林现在是什么情况?”
“禀告统领,派去的人快马加鞭,但是现在还没有传回来消息,但是卧华山方面传来消息,三统领也已经在金辉城附近发现了不少身患疫病的难民,目前还没有有效的处理方法。”
“军营之中可有人发现异常?让各营副将进行郑重宣讲,只要发现身体有异样,必须早一些禀报,必要时候可以采取威吓方式,强行遏制疫病在的传播。另外,前夜接触了那名妇人的兵士怎么处理了?”
“兵士暂时都撤去了相应事务,并且安置在独立的营帐之中,等待医师进一步的检查和调理,只是杜衡与将军现在有些不太安分,虽然被禁行了,但是还一直吵着要见二统领。”
“先让他静一段时间,这件事杜衡与虽然没有什么错,但是那妇人毕竟是他下令带进来的,该走的程序还是得走,待事情闲下去再去看他吧。还有,将人手派遣出去,查探山林中的大明窟势力有没有收到波及,还有交趾城的情况也一并盘查清楚,虽然现在是战争时期,但是务必将疫病的传播范围控制在最小。”
“是!”
今日的统领会议众副将也都参加了,其中梁津做了主要部署,林寒、蒙阆、罗湖几人作了相应的补充,姜鸣因为并不是很懂这些事务,索性闭上了嘴,而楚泓则是一如以往地跟随了众人的意见。慕涯则仍然保持沉默,在沉默之中眉头深锁,又慢慢退出场去。
回到营帐之中,尹婉正端坐在透光处缝补着衣衫,却是慕涯时常穿着的有些褪色的深蓝儒袍。慕涯轻声走近,从背后缓缓拥住尹婉,嘴角掀起一抹温润的笑容,道:“婉儿,这件儒袍已经缝补过许多次了,我本来打算再做一件新的,你怎么又将它找出来了?”
尹婉白了白眼,显得颇为活泼,手中的阵线没有停下来,不过对于慕涯的温柔她却是感到无比欢悦,佯装出怒意,道:“虽然接受了姜公子的钱财,现在也不用如以往那般贫苦,但我们也不能够挥霍,慕哥不经常管这些,我却得好好注意一些,用度上面一切从简,反而更容易幸福些。”
慕涯微愣,旋即嘴角浮出一抹笑意,伸手抚过尹婉的一缕发丝,似是极为享受这种顺滑的感觉,道:“这些都听你的,我们夫妻好不容易能安定下来,自然要作长久之计,有你在,我很放心。”
尹婉停止手上的动作,缓缓转过身来,脸颊上尽是温柔之色,抬起双手环抱住慕涯,浅笑之中充斥着一种满足感,这是她以往锁闭不能体会的,她红唇微启,道:“慕哥,只有拥有了眼睛,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贪恋这个世界。但我知道,这样说其实也并不对,我知道我贪恋的只是你一人而已,若不是你,我早早地便放弃了生命,也无缘感受生命的美好了,我的世界也便是你。”
慕涯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似乎将浑身疲倦尽数吐出,只有在这个名为家的地方,只有在这个能称之为家人的人面前,他才能如此放松,他所在意的家,只是有她的地方而已。以往他无法将之弥补完全,索性有着上苍眷顾,尹婉也在失明八年之后得到了解脱,这便是他最为庆幸的事。
他将自己的脸埋在尹婉发丝之中,露出极为罕见的舒适神色,在这时他可以什么都不想,任凭时间静好,白云悠然,他想他也是为沉醉的。
这般无语声中,过去了很久,尹婉离开了慕涯的怀抱,尹婉终究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他还是感觉到了夫君的疲惫,眼神担忧地望着慕涯,深情问道:“慕哥,你这些天呆在营帐的时间并不长,这些应该都不是卧华山的统领派下来的任务吧?”
慕涯点了点头,似是害怕妻子担心,便握住了她的纤纤素手,蹲身与她平齐,道:“现在他们几乎都不大会派遣任务给我,但是我还是要将该做的事情做了,毕竟姜鸣在这座军营之中还会待很长时间,若是不帮他将那些麻烦事情处理妥当,恐怕以后难免出现一些无法预测的情况,毕竟姜鸣可是我这半生遇到了仅此于你重要的人了。”
尹婉听此,眼神有些迷离,情绪竟是有些激动,道:“慕哥,我自然是支持你做的,但是卧华山的这些人可是不会领你的情,你为何不劝姜公子随我们一起走,战场之上难免危机重重。你已经为了我孤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能够说话的好友,可不能让他继续在这条路上愈行愈远了,战争始终是伤人伤己的。”
慕涯正了正神色,竟然是没有想到尹婉能说出这番话来,微微笑道:“这些事说起来很复杂,姜鸣是个很有想法的人,自然不会因为我几句话改变自己的路,我该说的早已经说过了,战争固然残酷,但对他却有着不小的益处。他知道自己该在什么时候离开,这座军营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他,我们的区别只在于离开的时间有所差异罢了。我现在做的,无非是尽自己的微薄之力,来为他接下来的路铺垫,至于结果会便宜了哪方阵营,我倒是没有什么心思了解。”
尹婉道:“但若是今后姜公子也不理解你,那该怎么办?”510文学510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