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穗禾跟个小媳妇似的躲在张子越后面抹泪,陆少骞面色冷下来。 周遭一片安静,识趣的下人早已退下,只剩窗外那窝戴胜“呼~呼~”地叫唤,声音似远而空。 王婉瑜忽然觉得乏了,折腾一整晚,她本想给穗禾个下马威,至少也得让她别这么春风得意,但见了这人之后发现完全和自己想像的不一样,林穗禾既不像自己这么跋扈,也没有静安路那位那么怂包,她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汪水,没有攻击性却也不能任人拿捏。而最让人失望的是这出戏的男主角,也忽然转了风向,要换做以前一定和她吵上一番,她就图这个呢,生活太无趣了,找个能同她吵架的人真难。可偏偏这屋里四个人,就数她最来劲,王婉瑜意识到自己的一记重拳已然打在了棉花上,好没意思,于是小手一挥,散了散了,没劲。 陆少骞道了句谢,允诺改明儿单独请王爷和格格一顿大餐。 王婉瑜佯给他肩头一拳,嗔道:“小样儿,跟我来这套。” 穗禾抹完泪,又有点看不懂了,同时又有些羡慕,他们曾是同窗恋人,现在又像朋友那么要好,而自己呢,对自己这位“丈夫”了解多少?而他,又有几分能明白自己?想到这里,鼻头一酸,竟止不住抽泣起来。 这一哭,人就丢大了,还丢得非常远。有关这次骊山绑架事件的消息很快传回了省城,坊间众说纷纭,多家小报争相报道并演绎出不同版本,有说林王二人撕破脸、当场开枪的,有说两个女人商量好要二女共侍一夫的,更有甚者说是两个人联手要逼陆少骞和另一个小歌星分手的,总之笔者们仿佛个个亲临现场,把现场细节描述得滴水不漏。 而如果回到那天,大家会发现事情其实解决得十分平静而顺遂,热闹散去、各回各家,只是张子越坚持要送穗禾回骊山公馆,待到医生来看过穗禾,确定她无恙,他才有要走得意思。走之前他把陆少骞请到一边,问起江绍之的事情。 陆少骞有些惊讶,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把江绍之扣起来了,心底到底不高兴,回他:“张公子这是几个意思。” 张子越冷静地说:“陆少爷,麻烦您高抬贵手,放过那位,也放过穗禾。她是笨了点,人却是善良的,肚子里没那么多弯肠子,经不起您红粉一号二号的折腾,至于那位同学,我了解的,没越矩的事,劝您也别疑心过重,把自己摘干净了,再操心穗禾吧。”他这番话说得毫不客气。台面上,穗禾毕竟是林家的二十三小姐,怎么能在你陆家受这种委屈,但里子里,他明白自己更多的是不忿,心疼她在家为了她爹娘流泪,嫁过来了又要为她丈夫流泪。 陆少骞见他这一副护食的模样,嘴角扯出一抹笑:“张公子,这是我的家务事,你请回吧。” 此时,昏睡中穗禾是不知道,陆少骞和张子越的梁子在次就结下了,而之后几日,还没等到回省城穗禾就开始生病,风寒发烧牵出了肺上的旧疾,等回到陆宅已过去了一周,却不见她有十分的好转,持续表现出低烧不断、食难下咽的症状,严重的时候还能咳出点血丝来。陆家上下开始有些着急,中医西医轮番着来,陆老爷子更是不给陆少骞好脸色看。 姑奶奶姨太太们想,该不是这老三的命太硬,新太太过门不到一年,就要撒手人寰了吧?要真是那可太可惜了,还没添下一丁半子的。转念又想,这三少爷家里一个外面数个,穗禾但凡心气高一些,早晚也得气出毛病来,所以这凡事啊,还是得看得开,若想不通透,也是自己活该受罪。 而陆少骞这边,兴许是陆老爷子给的压力奏效,行事收敛许多,除了必要的公务,他几乎不怎么出门,天天守在穗禾边上,看她苍白的脸和日渐消瘦的身体,自己仿佛也收到了诅咒一般,人没了精神,胡茬长出来也不刮。他白天在隔壁书房办公,晚上把穗禾抱在怀里入睡。 这天深夜,穗禾梦中说渴要喝水,他下床去拿水给她,看她没有血色的脸和尖尖的下巴,胸口像被人扎了细刺,轻微泛疼,碰不得挠不得,这样的疼当然不致命,却会让他每一次呼吸都不那么畅快。 他想,怎么有人能和纸糊的娃娃一样,风一吹就东倒西歪呢? 再一细想,穗禾确实是他正式交往过的女孩子不一样,王婉瑜像火,兰小蝶像草,她却有时柔软有时尖锐,就像雾和冰,而现在就好似水的本身,放在手心里也要一滴一滴地流逝,捧不住的。 病情不见好转,穗禾自己也很着急,那么苦的药都喝了,怎么还是不能舒坦一些。而事实上究其根本,穗禾总好不利索还有一个原因,这个原因她那时还想不明白,那就是她心里惦记着事儿呢,她心里装着陆少骞的静安路36号、以及小洋楼里的人。 病着的时候她想不通透,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什么事,待到病好得利索了,脑筋一下子灵活起来,敲醒她的还是陆少骞的一句情话。那晚舞会前他说“回去我就挖个密室,把你藏里面。” 所以他心尖尖上的人,他早就藏好了吗?如果真有这样一对母子,陆家本就人丁单薄,为什么又让他们流落在外呢?穗禾想,这里两种可能性较大,一是王婉瑜虚构的,或许有这么个人,但有没有儿子另说;还有一种就是除了陆少骞,陆家人根本不知道这对母子的存在。 她太好奇了,好奇心已经盖过了内心的感受,犹豫再三后决定要去看一眼,即便结果是让她无所适从的。当然了,这件事必须隐秘地进行,若让陆少骞知道她这么煞有介事地去关心他的私事,他一定要觉得自己很在乎他了,她可不想让他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