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昭炎就出帐去了临时的议事大帐。
四族都是远途作战,青丘诸事安排妥当后,就该考虑回军的事了,这两日需商量个章程出来。
“看着点这小东西,有事立刻报与本君知晓。”
出帐时,昭炎回头瞥了眼依旧蜷作一团、昏睡不醒的长灵,吩咐了近卫一句。
知道那小狐狸在君上这里挂着号的,身份不一般,近卫郑重领命。
等昭炎一走,本在“昏迷”的长灵就慢慢睁开眼,撑着身体从床上爬了下来。
少年动作很轻,小猫一样,轻手轻脚的找到鞋子穿上,为免被近卫发现,直接沿着床边缘爬到御案底下,小心翼翼的翻找起来。
连翻了好几个抽屉,都是公文与笔墨纸砚之类,只有最下面一个长抽屉用术法封锁着。长灵试了几个解封术,都打不开。
这时忽听到帐外传来说话声,又连忙从御案底下爬了回去。
“小公子,该喝药了。”
昨夜来过的那个医官端着碗乌黑药汁走了进来。近卫紧随其后,手按着腰侧佩剑,磐石一样站着 。
长灵已躺回床上,见状,便撑起身子,乖巧的与他致谢。
“都是应该的,小公子不必多礼。”
医官抬头,觉得自己被晃了下眼,因白日里看,少年乌发明眸,更精致漂亮了。不由感叹造物者的偏爱。
但这少年毕竟身份特殊,医官不敢多看,忙又匆匆低下头,道:“请小公子躺好,老朽需再诊一次脉。”
长灵点头,乖乖躺好。
医官取出鳞片,又放到长灵眉心探查了一番,顷刻点头道:“比昨日好一些了。敢问小公子,近日可受过极严重的外伤?”
长灵作出茫然的神色,摇头道:“就膝骨有些旧伤发作。”
“难怪。”
医官想,果然如自己所料,是陈年旧疴所致,便道:“老朽开的都是止痛之药,虽治不了根本,但能让小公子少受些痛楚折磨,小公子务必要按时喝。”
医官离开后,近卫依旧磐石般杵在帐中,盯着那碗药,意思不言而喻。
君上让自己盯着小狐狸,最重要的事之一就是盯着小狐狸按时喝药。
长灵没立刻端起药碗,而是抬起乌眸怯怯望着他,小声问:“可以、可以帮我拿一颗蜜糖吗?”
近卫:“……”
这小狐狸,竟然喝个药还怕苦!
近卫还没遇着过这种情况,皱了皱眉,咕哝道:“军营里哪有这种东西。”
“有的。”
少年伸出根手指,指了指御案方向。
“你说君上那里有蜜糖?”
近卫有些不敢相信。
长灵点头。
近卫明白过来,一定是昨夜小狐狸喝药时,君上拿蜜糖哄它了!
眼瞧着药都凉了,如果不督促小狐狸按时把药喝下去,君上回来后难免要责罚的,近卫道:“那你等着,我去拿。”
昭炎的御案平时都是近卫帮忙整理,所以近卫知道哪些地方能碰,哪些地方不能碰。
见最下面存放宣纸的长屉锁着,又是最简单的封印术,想着君上多半会把蜜糖存在这里,近卫不疑有他,解开封印,拉开抽屉一看,只见里面摆着一柄幽蓝色的断刀,并没蜜糖踪迹。
近卫抓了抓头,正困惑,眼前白影一闪,长灵已飞快叼起那把短刀窜出了大帐。
这个小狐狸,竟然炸他!
近卫瞬间感觉自己的脑袋要原地爆炸了。
**
因凶手身份已经确认,灵境四周的兵力已撤去大半。
长灵轻而易举的就避开守卫,逃出了灵境范围。
棠月办完事,已经在事先约好的接应地点等了整整一夜,此刻见长灵出现,激动道:“少主还好么?”
长灵吱吱两声,示意他快走。
棠月点头,亦化作狐形,一黑一白两头小灵狐很快消失在草丛里。
**
“其余事我都没意见,但灵碑的事怎么解决?就放任不管吗?那我们此次出征还有什么意义?”
议事大帐里,云啸率先发问。禹襄紧跟着点头。
“没错,现在禹族境内的灵力已接近枯竭,如果无法探取到狐族的灵力,我就要考虑将族中人都迁入青丘三城保命了。”
逐野嘻嘻笑道:“我与两位担忧的倒不同,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那博徽连家事都处理不好,是不是有能力治理好王城那么大块的地方。你们都听说了吗,斩断博徽那小儿子尾巴的凶手已经查到了,不是旁人,就是博徽大儿子祝龙。兄弟相残能到这等地步,可真是令人大开眼界。这些头狐狸,果然不是好东西。”
众人听了他这话,都晒笑不语。
因如今蚩尤族里,现任国君是出了名的宠妾灭妻,逐野这个二王子当的比身为储君的大王子逐原还要风光,兄弟阋墙之事只多不少。
逐野眼皮一掀,呲牙望向云啸:“听说云族长出手慷慨,直接赠了朱雀的神丹妙药给博徽,让他给儿子治尾巴,这份菩萨心肠可真是感天动地。”
这话像随口一说,在场诸人却微微皱眉,把目光投向云啸。
如今青丘是四族共治之地,局势微妙,博徽这个傀儡狐帝说白了就是发号施令的工具、四族彼此牵制的一枚棋子,这枚棋子只有占在绝对中立的位置,这盘棋才能玩下去。一旦平衡被打破,矛盾与冲突一触即发。
博徽懂得钻营,深谙此理,这段时间一直左右逢源,乖乖的装孙子,既不敢得罪这个,又不敢惹那个不开心,夹在四个豺狼中间小心翼翼行事,分寸把持的还算可以。除了想把儿子嫁给昭炎,好巩固自己的狐帝位,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但昭炎本就是此次四族联盟的总统帅,不仅博徽,其余三族也都对其又敬又怕,极尽讨好之能事。狐族与天狼是宿仇,博徽此举实属情理之中。何况自始至终,这位狼族新君都是为复仇而来,并未对狐族的灵力表现出太大兴趣,甚至不惜以两城为代价换博彦血脉归天寰。
但其余三族就不一样了。
大家显然都是奔着狐族灵力来的。现在灵碑的秘密悬而未解,云啸身为联盟之一的首领,却主动赠药拉拢博徽,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从博徽那里探听点东西,好独霸狐族灵力。
一位蚩尤将领立刻愤怒道:“云族长此举置其他三族于何地,置君上于何地!未免太小人了些!”
云啸面色几变,望着昭炎道:“君上明鉴,我赠博徽丹药,也是怕他救不回儿子,精神大伤,无法为我们好好办事,绝无私心。君上莫听他们在这儿血口喷人。”语罢,她一咬唇,目光楚楚,妙目泛红的望着那个高高坐在主位上的英武男子,期望对方为自己说两句话。
昭炎却并未接收她这份“可怜”,神色淡漠的听着他们吵,直到近卫束手束脚的进来,在他耳边低声禀报了几句,昭炎正把玩浴火的手一顿,神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怎么?君上可是有其他事?”
其他三人注意到他神色不对,不约而同停止了说话。
议事大帐一时静的可怕。
近卫立在一边,只觉冷汗都要透衣而出了。
“无妨,小事。”
昭炎开口打破这可怕的沉静,淡漠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只道:“灵碑的事,诸位有顾虑本君可以理解。只是狐族祭坛事关重大,博彦既在灵碑外设了秘阵,必然也留了手段防人窃取,若操之过急,对诸位不一定是好事。不如就依禹族长说的,哪族若急需灵力,就先将一部分人迁到青丘。”
禹襄点头道:“如此就最好了。”
因涉及到战后四族利益分配,这次议事漫长而冗杂,中场休息时,昭炎单独留了云啸。
云啸以为昭炎是要质问她私自给祝蒙送药的事,急切解释:“君上明鉴,我赠博徽丹药……”
“本君没说祝蒙。”
昭炎幽邃冰冷的目光毫无预兆的笼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