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亦行将那件衣服捧来 目光瞥见小宫女捡了地上的碎片走了出去。其余人进进出出,但都未曾靠近。
她心下有些着急,苏简希却不疾不徐地脱着盔甲 腰间的剑就放在一旁。
“其实你若是想离开皇宫 我现在还可以帮你。”
苏亦行回过神来,抬头看着苏简希:“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从她手拎起了朝服:“都是一家人 还要问为什么?”
苏亦行哼哼了一声:“你不都与我们苏家彻底恩断义绝了么?说什么一家人 方才见了爹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你都不知道他有多伤心。”
苏简希沉默地披上了朝服,低头系着纽扣。他的十指修长而灵活 很快将扣子系好。这才抬起头来:“还不是他们不识时务。”他捏住了苏亦行的下巴,微微眯起了眼睛 “装什么父子情深,到最后还不是帮着一个外人。”
他顿了顿 又自嘲般地笑了笑:“哦对了,他不是外人,他是苏鸿信的女婿。你看,毕竟你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他们爱屋及乌,连带着太子也当成自家人来看待。而我 即便是在苏家生活了二十多年,一朝认祖归宗 在他们眼里便彻底成了外人!”
“你”苏亦行气结,“明明是你先忤逆不孝,都把爹爹气得生了病。到头来却还倒打一耙 你你没有良心!”
苏简希嘴角扬起:“我只恨自己良心丢得太晚 若是早一些亲上加亲 你不就不必这般左右为难了么?”
苏亦行方才因为他放过自己的举动,对他还存了一丝幻想,这会儿荡然无存。她气急败坏地抓住了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苏简希吃痛地闷哼了一声,目光瞥向一旁。瞧见有人靠近,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藏在了衣袖下。
苏亦行感觉到口有些腥味儿,方才那一口咬下去没有留任何余地。她瞪着他:“你你若是以后再说这样的话,我就不会这般轻易放过你了!”
苏简希哭笑不得:“好,我不说了。当真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苏亦行见他服软,挑眉扬长而去。
出去的时候,恰巧遇到了打碎茶盏的小宫女。她瞧了这气势汹汹的公公一眼,心下有些诧异,这人怎么这般言行无状?二殿下未免也太好脾气了些,连个太监都敢这般使脸色。
苏亦行面色冷峻走到了司南身旁,他轻声示意道:“一会儿二皇子上了朝,早朝便开始了。”
苏亦行颔首,接过了他手的托盘。她瞧了眼不远处,强公公带了两名小太监走了进来。她连忙低下头。
强公公走到司南面前,两人寒暄了几句,他的目光落在苏亦行的身上:“哟,怎么这儿还有个面生的。”
司南笑道:“这不是昨儿个扭伤了手,就唤了我这个小徒弟小北来给太子殿下奉早茶么。小北,来见过强公公。”
“奴才小北见过强公公。”
“抬起头来。”
苏亦行镇定地抬头看着他,强公公笑意盈盈打量了她片刻:“啧啧啧,这小模样还算清秀。隐约还有几分像太子妃呢。”
司南心下一惊,面上不动声色道:“您这可折煞了她,太子妃天姿国色,岂是她一个奴才能比的。”
“倒也是,倒是咱家失言了。说起来,咱家也算是和太子妃有些渊源。你呀,最近可提醒着你家主子,宫里最近不太平,寻常可要少出门走动。宫里豺狼虎豹的,她哪能应付得了啊。”
“奴才记着呢。”
强公公瞧了眼时辰,吩咐苏亦行:“走吧,该给主子们奉茶了。”
苏亦行连忙跟在了强公公的身后,这茶水还有些重,但她还是勉力端平稳了。
从侧门进了早朝,大臣们分列两旁席地而坐。强公公走到皇上面前,苏亦行瞧见了太子,便不疾不徐走向他。
依照礼数,奉茶的太监是要跪坐在主子面前添茶的。
苏亦行一早听司南讲过,还在宫演练过,这会儿也四平八稳跪坐在太子面前。
太子低头瞧着她,努力忍住了扬起的嘴角。苏亦行一边斟茶,一边偷眼去看皇上。
只见他如今瘦得都有些脱相,龙袍还来不及改小,穿在身上都有些挂不住。整个人松松垮垮地歪着,不停地打折呵欠。
看着情况,怕是撑不过十天半个月了。
她正瞧着,耳边传来了太子轻轻的咳嗽声。她一转头,面前的茶水已经洒了一桌。苏亦行正要不动声色用衣袖擦掉,一旁传来了惊叫声。
她转过头,一旁的小宫女看着她,面色惨白。
太子原本见她补救,只当没看到了,没想到旁边这宫女胆子这么小。如此一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这儿。
朝臣们纷纷投来了惋惜的目光,以太子的脾性,殿前失仪,只怕小命不保了。
苏亦行也有些慌了,忙把茶盏放下去擦那水渍。可是胳膊一碰,竟又将茶盏打翻,倒在了太子的身上。
太子被一壶热茶烫了一下,却生生忍住了。他不疾不徐地将那茶盏扶正,冷声道:“怎么这般不小心?!”
苏亦行回过神,连忙伏地拜道:“奴才该死,请殿下责罚。”
太子不悦地站起身来,绕过案子,一把提起了苏亦行的领子,大步向殿外走去。
大臣们议论纷纷,苏鸿信身边的兵部尚书低声道:“苏兄,你说这小黄门是会被杖责而死,还是炮烙而死呢?”
苏鸿信瞥了他一眼:“不过是些小事,何至于打打杀杀。”
“依我看,这小黄门是完了。”
太子提着苏亦行走向偏殿,一路上气势汹汹。苏亦行被拎得都快脚不沾地了,老老实实低着头,一副从容赴死的模样。进了偏殿更是砰地将门关上,所有人都退避三舍,避免血溅到自己身上。
可是门一关,太子立刻松了手,将她两只手拢在一处:“可曾烫到手?”
“没有。”苏亦行低头看着太子的腿,“都怪我方才不小心,殿下应该是烫到了吧?”
“无妨。”
开春的衣料还算厚,当时有些烫,但风一吹也凉了下来。司南取来了衣裳,苏亦行便亲自替他更衣。
“行儿,作戏作全套,你得叫唤几声。”
苏亦行清了清喉咙,对着门外发出了凄厉的惨叫:“殿下饶命”她一边叫着一边在地上打滚,沾了一身的尘土。
太子蹲下身,两只手搓着她的脸,将她的小脸蛋搓红。又开始揉她的头发,苏亦行嗔怪道:“你这样,到好像是”
“像是什么?”
她红了耳朵,太子却忽然捏着她的下巴,吻住了她的唇,用力掠夺着她的空气。直到苏亦行呼吸不过来,这才住了口。看着她气喘吁吁的模样,他嘴角扬起:“像是对你做了什么不轨之事?”
苏亦行轻轻捶了他一下:“一会儿还要回朝堂呢,殿下怎可这般不正经”
“若不是时间不够,我”太子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张开的领口,喉结滚动了一下,伸手将她的领口拉好,“对了,你方才可瞧出什么?”
“皇上大概就这十天半个月了。”
太子的面色沉了下来:“我知道了。你明日便出宫。”
苏亦行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太子捏了一下她的脸,起身自己将衣裳换好。自屏风后出来,却发现苏亦行还躺在地上。
他走过去蹲下身:“怎么还不起来?”
“依照方才我叫声的惨烈程度,这会儿应该是起不来的。”
太子忍俊不禁:“你倒是入戏。”
苏亦行咧嘴笑了起来,太子却掰过她的肩膀让她侧躺着,又拉起两只手抱着头:“这样更逼真一些。”
苏亦行心领神会,蜷缩起来。
他揉了揉她的头:“回去收拾一下行礼。”说罢起身打开了门。
开门的刹那,他听到身后苏亦行轻声的呢喃:“殿下饶命”
太子拼命忍住了笑,沉着脸走了出去。外面的宫女太监瞧见满身泥土,头发凌乱缩成一团的那个小太监,可以想象他被打得有多惨。
太子爷金尊玉贵,可是惩罚下人的时候却喜好亲自动手,当真心狠手辣。
不过命能保住就算是好的了,司南赶忙带人进去。他取了个衣裳蒙住了她的头,一左一右架着苏亦行的胳膊拖着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