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羽在回家的马车上,还不住脸红心跳。 因萧玲珑不喜生人,宋初羽带去的榭月,平素都是一进了府就在丫鬟们休息的耳房等候,对于宋初羽每回去公主府发生的事,榭月对内情都一无所知。 见宋初羽神色不同以往,榭月便问:“姑娘方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榭月不比水棠聪慧,又爱跟黄氏打小报告,害的水棠退居二等丫鬟,宋初羽不能明目张胆重用她,故而宋初羽心中有些厌恶榭月。 听她这么一问,宋初羽才慢慢恢复神情,平淡的说:“没有什么。” 榭月有些委屈,自从水棠被罚后,宋初羽待她更是冷淡了,万事都不同她说,黄氏见从她这儿问不出什么来,亦对她多有微词。 宋初羽不去管榭月如何,一心回想着方才在萧玲珑寝殿的经过。 那男人……一被领进来,宋初羽就认出他是饕餮宴上意外撞上的那名男子。 那时她被宝华公主府下人领错了路,不意落单,却碰上那个长相清俊的斯文公子,事后虽偶而想起这段际遇,可又不敢多想,没料到,竟会在萧玲珑的寝殿重逢! 而最为冲击她的是,那公子与萧玲珑彷佛已熟识许久,非常自然的坐下聊天说笑,萧玲珑还跟自己介绍他,并说他是已中举的青年才俊,名叫伍书华…… 巧的是,他是宋学皓书院山长之子,因此缘故,伍书华还与她寒暄几句,只是装作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宋初羽很是紧张,她不明白为什么萧玲珑一个未嫁姑娘可以单独与男子同处一室,更甚调笑大方,语及暧昧,让她非常坐立不安。 也对伍书华很失望,他在饕餮宴上给她的印象,是个彬彬有礼,都不敢正眼看她的斯文公子 可观察他与萧玲珑的应对,却嘻皮笑脸、放荡不羁,宋初羽还猜他们是不是已私下订了婚约,可就算是未婚夫妻,也不可如此随便见面…… 她在那儿实在坐不住,借口出去透透气,来到外头,独自在池边看着锦鲤,过了半个时辰,觉得该回去了,可回头却瞧见伍书华瞇眼笑着看她。 宋初羽觉得自己心跳从没这么快过,不自觉后退几步,伍书华却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她。 她花容失色,忙挣扎起来,伍书华不放,扬起一边嘴角笑说:“可是急着牺牲自己去喂鱼?宋姑娘还真是与众不同。” 宋初羽才发现自己离池缘只差一步,不禁通红了脸,赶紧走离池边,伍书华才放手。 她本要走了,没想伍书华却开始侃侃而谈,说他听到饕餮宴上她一曲琴艺觉得极为惊艳,其实,会碰上她,是他收买宝华公主府下人故意为之的,他只是想表达自己的倾慕之情。 宋初羽又羞又气,跺了跺脚就要走,伍书华却紧接着解释,说他与萧玲珑只是表面应付,萧玲珑看上他,他又不能拒绝,只能虚与委蛇,其实对萧玲珑他根本不是认真的,而且,萧玲珑不只看上他一个,在他之前,早有过许多个暧昧对象。 宋初羽顿时有种同病相怜之感,自己不也是被萧玲珑看上琴艺,萧玲珑唤她来,她就一定得到,她也是官家之女,却被如下人般对待…… 伍书华直盯着她,又说,他从未见过像她这样清雅出尘的女子,第一次见到她,心就被她牵引,不由自主,每天都想着那个拂琴微笑的姑娘,祈求上苍能再遇见她,没想到,愿望成真,在这里又遇上了她。 宋初羽越听心脏就越是狂跳,这人竟如此露骨的对她表白,这让她如何是好?可被人喜爱的感觉涨满了胸怀,丝丝甜意缠绕住她,可又觉得这实在有违礼俗,一时不知该怎么做,只好不置一词,快步逃离。 然后随便扯个理由跟萧玲珑告辞,匆匆离开了明光公主府。 宋初羽心烦意乱,那人既是萧玲珑现在的心头好,沾染不得,而且,虽然已是举人,却不过是书院山长的儿子,根本不是她理想的对象。 可是,一想起伍书华的一腔情思,宋初羽仍是不禁怦怦然,心中甜蜜。 她的马车到了宋家时,宋家正好有另一辆马车驶了出来。 榭月掀帘问了问,回头对宋初羽说:“姑娘,是菱姑娘要出门。” 宋初羽不耐烦,这种小事干嘛对她说,便挥挥手。“我想回屋歇息,妳到时候先下去,换水棠来伺候我。” 榭月红了眼眶,低头应是,放下车帘,心中不平极了。 而宋典菱带着宜夏,捧着一匣子抄写好的经书,坐在马车里晃悠悠的往赵家而去。 这回已是去赵家送佛经第三次了,赵亦恬的母亲赵夫人一开始就对她非常亲切,只不过听到宋典菱帮赵家姑太太抄佛经一事,赵母很是惊讶,对宋典菱的态度又更慎重了些。 初次去赵家时,赵母还对她这样说:“想不到姑奶奶这样喜欢菱姐儿的字,恬恬的字,姑奶奶还说过如蒙童练笔呢!”赵母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赵亦恬。 赵亦恬一点也不介意,还说:“二叔叔的字众人公认的好,姑奶奶也说匠气太重不是吗?可见姑奶奶就是看个眼缘罢了。” 赵母倒是同意这话,赵亦恬说的二叔叔是她丈夫的弟弟,如今外放知县,甫登科时,曾被众人赞过一手好字,可没想到姑奶奶看了,直说笔势运转无法一气呵成,可见心思谨小慎微,果然小叔官运不甚顺遂,有升迁的机会也把握不住。 这回去赵家,惯例在赵家花厅里与赵母闲聊几句,赵亦恬便带着宋典菱往后头去了。 赵亦恬父亲虽只是正六品国子监司业,但赵家世代为官,可说是书香世家,如今三代同堂,都住在一个大宅院里,规矩是有的,可众人都很安心闲适,不会刻意提起或违反,不如宋家彷佛刻意维持的规矩分明。 既来了第三回,宋典菱跟宜夏都已有些适应,连宜夏都跟赵家下人交起朋友了,赵亦恬惯是会寻乐的,她带着宋典菱来到花园一处地方,在垂花门进来影壁后面,曲径旁有许多石艺,上雕各种小动物,很是讨喜。 “恬恬,妳不带我去妳房里,到这儿做什么?”宋典菱喜欢唤赵亦恬小名‘恬恬’,自从知道赵母这么叫她,便也跟着叫了。 “这儿有棵树,我昨日发现有鸟筑巢呢,所以才带妳来的!”赵亦恬很兴奋,拉着她走到一棵树下。 赵亦恬的丫鬟锦屏惊讶的出声:“姑娘怎么不告诉我?我好禀告给夫人,让把这鸟巢给摘下来。” 赵亦恬听了很不高兴。“就是这样才不告诉妳!鸟儿在树上养孩子呢,你们这些人偏偏要帮牠搬家,吓坏了牠孩子怎么办?” 锦屏有些委屈,可还是说:“这路上人来人往的,那鸟屙了东西下来,过路的人可倒霉了。” 赵亦恬愣了一下。“我倒是没想到,唉,那得让人把牠移到安静点的地儿,最好没人经过的那种。” “这家里住这么多人,哪儿会没人经过呢?奴婢让人选个不在路旁的树就是了。”锦屏答得有些无奈。 宋典菱在旁听的一直含笑,赵亦恬不明所以,问:“典菱妳笑什么呢?” 她才说:“妳们主仆俩就是一对活宝,对方不管说什么都要先顶一句再说,也真特别了。” 赵亦恬没好气的说:“还不是这丫鬟整日没大没小吗?还是宜夏那样好,安静勤快,我看她都不敢反驳妳说什么的。” 锦屏又忍不住开口:“菱姑娘又没有让人担心的地方,自然宜夏也就安静待在那儿就好了,不似奴婢,夫人可是千交代万交代得盯着您,否则您一天到晚都能闯祸。” 赵亦恬开口又要继续斗嘴,宋典菱笑着打断:“好了、好了,我才羡慕妳们呢,若如妳们这样,一天到晚也就不会无聊了。” 宜夏也轻拉锦屏的手,凑趣说:“咱俩个都是好运的,主子们心宽,咱们就快活,就说今日从家里出来吧,我可是瞧见了宋二姑娘的丫鬟眼睛红红的呢,还不知是不是被骂了。” 自来到京城宋家后,宜夏就称宋初羽宋二姑娘,自己家姑娘只称姑娘或二姑娘,以免混淆。 两对主仆都互相结识了一段时间,知道宜夏说的是宋初羽的丫鬟,赵亦恬本就是爱凑热闹的体质,不禁问:“可是宋二姑娘骂她了?” 宋典菱不以为然,说:“羽妹妹不会骂丫鬟,就是特别扎心罢了,叫人有委屈都说不出来的那种。” 赵亦恬又问:“最近我也听说了,妳那表妹时常出入明光公主府,跟萧玲珑交好,我知道好些姑娘们都羡慕得很,说得了饕餮宴魁首果然好处多多。” 宋典菱注意到有些奇怪,说:“妳可是对明光公主的千金有些不喜?否则怎么直呼她名字呢?” 赵亦恬也没顾忌,就说:“她这人脾气古怪大家都知道的,只是她也不会主动交朋友,所以我对她是没什么认识,只是我母亲一直叮咛我不可靠近她,我就想着那这人肯定不是好人,日后必要远着才是。” 赵亦恬虽贪玩爱吃,可很听长辈话这点倒是极好的。 宋典菱点点头。“巧妹妹听说这事后,时常在房里吵闹要跟着羽妹妹去公主府,还是婶婶给驳了,就我看来赵伯母说得不错,萧姑娘那种人家,还是敬而远之的好,不只萧姑娘,就连我们家羽妹妹,恬恬妳日后见到也是远之为妙。” 赵亦恬有些好奇。“她那种一副大家闺秀模样,站坐都没有动的,我本来就觉得合不来,不过妳这么说,可是宋二姑娘她有些不妥?” 宋典菱想到宋初羽两次暗害于她,手段都十分下作,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会对她有益,从而成为被下手的目标,日后赵亦恬说不定还会遇上宋初羽,尤其她心思单纯,还是小心为上。 “羽妹妹的心思重,人又有些功利,若妳对她没有好处,那平常相处着也没事,就怕她哪一天想借着妳办事,于妳或许有些损害,所以才劝妳少接近她为好。”家里的丑事宋典菱不敢多说,便只这样提醒。 却不知她苦心劝解的这番话,都叫影壁后面的人听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