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傍晚的余晖来的总是偏早,年锦合上琴谱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很黑了。她轻轻推开温宇赫的房门,专注于工作的温宇赫并没发现年锦的到来。 探了个脑袋在门旁,单手撑在门把上,晃荡了老半天。 温宇赫拿起桌旁的玻璃水杯,发现已经空了,刚起身时发现了门口嗷嗷待哺的苏年锦,微皱,“嗯?” “五点多了……”自从知道温宇赫会做饭,还做的很好吃后,年锦就开始黏上了,“我想吃,芝士虾!咖喱饭!” 稍微整了一下书桌,温宇赫拉开了被年锦一直玩弄的门,“没有虾。” “我去买!”年锦屁颠屁颠跟在温宇赫身后,“还要买什么?我去!” 想起年锦上次买虾的场景,温宇赫还很有画面感,“你敢买虾?” “我有什么不敢的?” 温宇赫打好了一杯水继续往房间走,年锦见大事不妙,“虾而已!我才不怕!至少为了吃,我还是可以克服恐惧的。” “过几天吧……”温宇赫看了眼时间,毕竟已经快六点了,而且年锦等会还要去上课,“下周四晚上。” “明天也行呀!”年锦掐指一算,距离下周四还有四天,很遥远呐。 “明天我要出差。” “好吧。”有点失落,年锦低着头走出房间,“外卖外卖,你点什么我就吃什么,谢谢。” 苏年锦走出去几步又退了回来,“阿姨的女儿生娃好久啊,怎么还没回来?” “下个月回来。” “你爸已经走了?今晚没回来啦?” “不清楚。” 见温宇赫忙得都没空理她,年锦自觉后退回房间看会电视剧,然后准备着等下要去上课的东西。 年锦将外卖放在餐桌上,抬头看了下二楼,朝着还亮着光的那扇门喊到,“温宇赫吃饭啦!” 没动静。 先不管了,等下七点半还要去上课,年锦拆开了外卖,是寿司,还有她最爱的蟹籽沙拉,蘸酱有日本酱油和……芥末,年锦拿起这一小包的芥末,微微一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一小包哪里能够,年锦警惕地看了眼楼上,仍然没动静! 脸上的笑容完全无法收拢,年锦作案后还把案发现场好好布置了一下,拍了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等待看戏的表情。 清了清嗓子,“温宇赫下来吃饭啦!” 二楼总算是有了点动静,有脚步声,灯熄了。 年锦将摆好的一叠寿司放温宇赫面前,“吃吧!” 事情还没忙完的温宇赫,并没注意到年锦的不对劲,夹了一块寿司。 表情瞬间骤变,筷子掉到了地上,这个芥末量就比上次他给年锦下的大得多,迅速拿过垃圾袋吐掉,整个口腔和胃部全是芥末带来的刺激性味道。 年锦看着温宇赫狼狈的样子狂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这个进口纯正的芥末实在味喘,刺激得温宇赫眼眶都有点红了,“苏年锦……” “我这叫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年锦夹了一口寿司,一副享受的样子,“好吃!” 温宇赫一把拉过年锦面前的寿司,“我买的,你别吃。” 年锦站了起来,迅速夹了一个塞嘴里,“略略略!” 一根筷子,敲在了年锦脑门上,年锦捂着脑袋跺脚抗议。 幼稚。 很幼稚。 苏年锦太幼稚了。 温宇赫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将寿司还给了年锦,“赶紧吃吧,七点了。” 乌镇是座让人舒服的地方,即使很多东西已经渐渐商业化,但仍有一股灵气,老屋檐上的片瓦布满青苔,滴落冬季的雨水,远处山头水面泛起白雾。 水很多变,肖彦看多了海,那是水的另一种状态,节奏快很凶很吵。 而这里,连风都不忍心叫唤。 现在还不是旅游旺季也不是旅游专看人的假日,所以比起以前来时,舒心了许多。 两位妇女有说有笑地跟在后面,肖彦拿起手机偷瞄了下后面。 “水阁乌镇。”郭婉琳摘下墨镜抬起头,多云,不刺眼。 肖彦也跟着抬头,“碧玉周庄。” “梦里西塘。” “富甲南浔。” “拆字同里。” 肖彦顿了顿,没答上来。 “风情甪直。” “噢对,还有甪直。” 其实能旅游的时间并不多,肖彦和郭婉琳都有一堆事,然而父母之命似乎难以违背,他们总爱拿养了你二十几年为枷锁,禁锢你。 两人并不很聊得来,主要也没话题可聊。 肖彦喜欢热闹,而郭婉琳很静。 苏年锦喜欢热闹,而温宇赫很静。 晚上十点半,快节奏的城市比起白天更通明,年锦坐在车里看窗外一闪而过的条条光纤,打了个哈欠。 “你困了?” “是有点,但是真去睡肯定睡不着。”毕竟这么多年了,年锦还是很了解自己的。 然后就是,静。 苏年锦歪了歪脑袋,翻开一本刚才设计师们递的一堆材料,这工作室的服务和效率是真的高,现在的人工作都这么积极吗?年锦又想了想自己,她不敢想自己未来工作会怎么怎么偷懒,总之无药可救无药可救。 “这个好看,这年头的设计师脑子真的强大啊。” “这事就交给你了,最后成果图给我过目就行。”温宇赫说话还是带着一点职业习惯。 年锦思考了一阵子,皱起眉头盯着温宇赫的侧颜,“不对啊,这是你的房子诶!” 对于年锦的这句话,温宇赫很不满,一个急刹车停在红灯前,“再说一遍?” 年锦撅起嘴连小声嘀咕都不敢了,“我……我怕我整出来的你不喜欢啊……” “不会。” “其实我有选择恐惧症,搞不定这么多眼花缭乱的东西……”年锦翻了几页,“这个工业配自然的风格感觉还不错呢。”又看了一会,年锦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哈哈,我好想住这个儿童房啊……现在的孩子真幸福。” “年锦……” “嗯?” “你对幸福的定义是什么?” 有很长一段时间,年锦眼神在放空,有的时候其实幸福是等了好久的番更新了,不过那种幸福也就才20分钟,宛如昙花一现。 “不知道,心情好就幸福吧。” 大概就是因为如此,年锦一直没什么追求,每天就这么过下去,从未认真思考过未来,思考过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该奋斗些什么,很多时候,这种空荡荡的感觉是很害怕的。 “当人没有一个定点,是很难站住的。”温宇赫淡淡道。 车停了,因为已经到家了。 年锦看着温宇赫,有点认真地问道:“那你的定点是什么?” “以前我也没有。” “那现在呢?” “是你。” 车门开了,人为制造的暖气窜了出去。 年锦解开了安全带,不怕死地冒了句,“那郭婉琳呢?” “因为我以前没有定点。” 与其说没有,不如说郭婉琳并没有给。 年锦心想,完了,温宇赫对于郭婉琳已经完全免疫了,这招没用了,“她什么都懂,那么善解人意,这么这么好的女神你干嘛不要啊!” “你不好吗?” “我不好!”毫不犹豫,十分肯定。 “不好的理由?” 年锦觉得就跟老师上课提问问题,一个绕着一个接龙似的,年锦伸出手指头掰给温宇赫看,“我们就从外说到内好了,我没她高,郭婉琳那腿多长呀,身材又好,买衣服的时候她就是卖家秀我就是买家秀;鼻子,你看看我的鼻子,被眼镜给压的惨不忍睹;说到眼镜,我近视七八百度呢,这应该算是一种残疾;我还很贪吃,可是又吃不完,经常浪费食物,我妈说我吃东西跟老鼠啃一样,东一口西一口就啃饱了;我是大家公认的超级大懒虫,在校从未有过任何奖项,从不参加任何社团及活动,何正尧说我已经步入退休阶段了;还有我很会耍脾气的,善解人意那就不可能是在说我……嗯……反正还有很多……” “你话是真的多。”温宇赫忍不住插一句。 “对!我还话很多,整天嗡嗡嗡嗡的不消停,很烦人的!从小到大家长会老师必说,那个我们班有几个话特别多,还喜欢做小动作上课极其不认真,第一个就是点名我!”年锦还很自豪地微仰起下巴,“嘿嘿,初中有一次老师特地把最安静的同学安排跟我坐,你猜怎么滴,哈哈哈哈哈哈那个同学也开始嗡嗡嗡嗡,我实在是太厉害了。” 温宇赫静静地听着,有些出神。 “听呆啦?内心突然十分懊悔当初的错误决定有没有?放心,我百分百配合!好说话是我的优点!” “下车。” 年锦从车里迅速探出来,“后悔啦?咱们离婚做朋友吧温宇赫!” 平均两个月必提一次,大概已经成了年锦的习惯。 有一种人,对于先入为主是根深蒂固的。 那日,民政局的人不多,徐冉冉坐在后座盯着年锦和温宇赫一起走进去。 整个交材料填资料的过程,年锦都是一脸茫然与绝望,坐在大红色的背景布前,相机咔嚓一闪,大概就是命运结束了。 距离领证还有半个多小时的间隙,年锦就溜了,气得徐冉冉一回家就找鸡毛掸子,坐在大门口等女儿回家受刑。 那天是年锦的生日,苏耀辉一手蛋糕一手玫瑰地回到家,吓了一跳,“这这……这是怎么了?” “等会你就知道怎么了!” “他两领完证了?” “领完了。” “那你还气什么?” “你女儿把宇赫一人扔民政局,整天就知道欺负他,一个女孩子家的……” 苏耀辉拉起徐冉冉进屋,“年锦肯去就行,反正证拿到不就行了?今天是她生日,别这样。” “知道我为什么让他两选今天这日子吗?至少以后这日子想起来是他两结婚,而不是年恒的生日。” 温宇赫注视着年锦的笑容,他不清楚没有感情的商业联姻在她心底埋了多深多牢固,毕竟那时候她只有20岁。 “做朋友?” “对啊!” “谁要和你做朋友了。” “啊?那老死不相往来也行啊。” “我下周四回来,要看到你的进度。”温宇赫将一叠材料放在桌上。 年锦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哦……你的房子为什么要我来操心啊。” “谁的房子?” 见温宇赫眼神不对劲,连忙改口,“我们,我们的房子,我应该操心,操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