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宇赫站在厨房的冰箱旁看着温宇棠很少笑的侧脸,两年前在机场,他看到温宇棠一出来就目不转睛地望着苏年锦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游戏会很好玩。 他移动了一下冰箱上的磁铁装饰物,打开冰箱随手倒了杯冰水,走到餐桌旁,“苏年锦,等下来我卧室。” “干嘛?”苏年锦放慢了手中的筷子,皱着眉头朝温宇棠挤眉弄眼:你知道什么情况? 温宇棠轻微地摇摇头。 “琐事。”温宇赫洗好杯子倒扣在漏斗盆里,便上了楼。 苏年锦趁着有一丝偷懒的机会,对温宇棠下达特别有理的不刷碗言辞,“他,找我,迟到一分钟You and I!都得die!” “我觉得你研是过不去了,尤其是英语这块。” “懒得理你。” 年锦手里还拿着一个鸡蛋,便上了楼,走到温宇赫卧室门口探了探,空无一人,“叫我上来,自己不在。”摸了摸手里的鸡蛋,直接走进去坐在桌子旁剥鸡蛋吃。 蛋黄刚入嘴温宇赫就走了进来,这时黑色又干净的桌子上残留着一小小小点的蛋壳,被温宇赫看见了,他伸手指了指,“这是什么?” 嘴本就干得不行的年锦刚准备开口就被噎着了,脸刷的一下就红,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杯水就是一口闷,认认真真的让这该死的蛋黄完全下肚,“我不小心,掉着了!”苏年锦赶紧用面巾纸把桌子擦几遍,“好了,很干净了!” “你都几点下课?”温宇赫弯腰摆正桌上的几本书,有些许洁癖的他特地检查了一下清洁度。 苏年锦沉思片刻,“不固定,五点半吧。” “放学我去接你。” “要去……哪里吗?”年锦抬头看了看温宇赫。 “要出远门一周,你行李收拾一下。” “我最近都有……” “推掉。”温宇赫立刻打断年锦的话,“行李整好放在我房门口。” “我真的真的快考研了啊大哥……”年锦做着最后的挣扎,其实重点不是她热爱学习而是并不想和温宇赫出门,“真的没空跟你出差什么鬼,还是一周。” “你可以带书去。”温宇赫说完就拉出了自己的行李箱,“考研而已。” “考研而已……”苏年锦朝背对着自己的温宇赫翻了个白眼整了个fuck的嘴型,“你们学霸并不懂作为一个学渣的痛,所以……什么叫而已!而已?” “一个学位而已,不要也行。” “哦……你一个博士学位的跟我说学位而已,这是世界上最让人鄙夷的事了。”苏年锦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又返回靠在门边上,“我们要去哪?去干啥?干嘛要我去。” 温宇赫转过头看着年锦,他接下来说的话使年锦感觉自己出现幻听。 “去杭州,见颜宋。” “啊?!”年锦愣在门口,“温……温宇棠跟你……说的?” 温宇赫没有回答,年锦挠了挠头退着回了自己房间,嘴里还嘀咕着:“这两人什么时候……洗新革面,乐于助人了?是打算评选三好学生了吗……” 门外渐有阵脚步声愈来愈近,苏年锦正要回过头瞧瞧,人已经出现在她身后了,温宇棠刚要开口说话就看到温宇赫也在,然后十分不自然的将外卖放在桌上,然后往自个儿房间走。 苏年锦赶紧凑了出去,“哈哈,你还记得啊我差点给忘了。” 温宇棠回头看了年锦一眼,拉开走廊凹处的小冰箱,拿出他刚放不久的鸡尾酒,“要什么颜色?” “蓝色。”年锦伸出手接过,温宇棠找着开瓶器,“我刚刚还以为你要睡了。” “还没吃夜宵怎么能睡觉!”苏年锦回到房间把桌上的食物都打开,认真瞅了瞅,瞧了瞧温宇赫,“你挑吧。” “房间里吃?” 对于某种有洁癖的人来说,房间吃东西似乎是很不好的,但对于年锦和温宇棠这种恨不得一日起居都不踏出房门的人来说,房间里就该吃东西。 “有桌子,有椅子,东西俱全,就可以开吃了。”苏年锦又去搬了一把椅子,“最近阿姨请假,我们就跟外卖共存亡吧。” “你该学着下厨了。”温宇棠开着酒盖,“不然要你何用?” “我最近忙于学业,□□乏力。”在这两学霸面前年锦觉得自己再怎么表达,他们也是无法体会,那种想努力但没动力却天天喊着忙学习的感觉。 第二天的专业课结束后,年锦就站在附近的公交站里等温宇赫,十一月已是深秋,马路两旁堆积着有些许厚度的黄叶,不远处有个清洁工,沙沙的扫地声加上那亮眼的工作服,引起了年锦的目光。看了一会后她低下头,跳下公交站的小槛,双脚踩在落叶上,她喜欢这个声音,就像以前读小学初中的时候,一到这个季节,她就踩着马路边的落叶,啪嗒啪嗒地回家,以至于十分钟路程总能走到半小时。 温宇赫将车停在年锦跟前时,踩树叶上瘾的年锦完全没有发现,直到温宇赫拉下车窗,摁了下喇叭,“很好玩?” “啊?”年锦停住了来回走动的脚步,抬起头,有些尴尬地朝温宇赫笑笑,刚拉开车门要坐进去的时候,温宇赫一脸嫌弃的扔了一包抽纸给她,“看看你的鞋。” 苏年锦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小白鞋,她抽了几张纸随意地扫了扫鞋上的灰尘。 经过几次的清理鞋子,温宇赫才允许苏年锦上车,本来踩树叶是一件让人心情不错回顾童年的事情,被温宇赫这么一捣鼓,年锦的愉悦值大大下降了,愉悦值一下降她就会屡试不爽。 “系上安全带。”再加上温宇赫说话的态度充满着命令模式,使得苏年锦开启了气鼓鼓的模式。 “拒绝。” 不过,温宇赫可不是可以随便对他嚣张发脾气的主儿,一个急刹车就让苏年锦差点撞出一个包来。 “系不系?” 苏年锦只好作罢,乖乖系上安全带,像个泄了气的气球,“哦”了一声。 抵达杭州的时候已经不早了,还没吃晚饭的年锦是又困又饿,一直打着哈欠的她累得拒绝出去吃饭,“直接酒店里吃吧……好困……” 苏年锦左手撑着她的脑袋,右手缓慢地打着饭吃,一脸慵懒。苏年锦此刻的吃饭速度不敢恭维,温宇赫等得不耐烦,便起了身打算先上楼回房,“1215号,吃完你自己上来。” “我没卡坐不了电梯。” “我会跟服务员说。” “哦……”年锦继续恢复原有的慵懒吃饭姿势,就像个树懒似的。 吃完饭,年锦便跟着服务员走到了1215号门前,温宇赫门一开年锦就冲进去,“我的行李箱在哪?”刚问完她就自己看见了,走过去打开箱子,迅速拿出睡衣,然后转悠进了浴室,“距离睡觉就只有最后这个任务了!” 洗完澡出来,苏年锦特别自觉的抱着一床被子,“嗙——!”的一声直接倒沙发上,睡衣的大帽子也顺着惯性将她脑袋盖住。 酒店客厅的大灯被关了,温宇赫放好衣服后转身走到沙发边,他站在那看着苏年锦微皱的眉毛许久,最后伸手把苏年锦的帽子拿开,俯下身抱起她朝卧室走。 次日零点几分,温宇赫坐在床上,合上笔记本脱去眼镜,疲惫地皱眉闭眼一会后睁开,熟睡的年锦翻了个身,偎在温宇赫左手边。床头灯被熄灭,房间彻底陷入黑暗,温宇赫刚要拿开苏年锦抓着他的手躺下时,苏年锦的头也依了过来。 靠这么近的确不让人舒服,温宇赫正着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又撇头看着苏年锦,只觉她把自己的手抓得更紧了,她在做梦?温宇赫侧睡伸手弄开挡住苏年锦脸的头发,气氛在变化,导致苏年锦有些察觉。 结婚两年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躺在同一张床上。 他不了解她的曾经,当然,年锦也不了解他,并且也互相并不想知道,这种婚姻显得很无力和可笑,一切凭借一本结婚证书维持。苏年锦一直不懂母亲的残忍,不懂父亲的懦弱,不懂像父亲一样恇怯的自己,更不懂温宇赫本坚决反对的态度突然转变。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婚姻,也许,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自由,有多少个家庭是因为“凑合”两个字组建的,结婚的定义到底是什么? 如果说,结婚应该是和爱的人,那么,她这辈子可能就只曾爱过一个人了,婚后再爱上一个人,似乎违背了道德,似乎是一种不尊重,可是强迫这段婚姻的人们就有尊重了吗? 那年,冬,有小雪,动车站口,温宇棠拖着深蓝色的行李箱,有回头。 温宇棠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围了个藏青色的围巾,显腿长,他本不爱笑,从他接触的颜色就能看出来,但他那天笑得很好看,朝着苏年锦等人,挥手说:“过年见。” “恩!过年见!” 和所有人分开后,年锦强忍着难受走进曾经那个巷子里的榕树下,现在已经没有巷子了,但还剩这棵树。她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哭了好久好久。她不敢告诉温宇棠,等到过年的时候,她就成了他的嫂子,嫁给温宇棠在这个世上最讨厌的人。 哭累之后,苏年锦抬起头想把眼泪倒回去,可是她想起了兰北,那个唯一告诉她,“年锦,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啊?不知道。” “我知道。”那天兰北就站在这颗榕树下,停了好一会,慢慢拉过年锦冰冷的手,抱住,“不过,还得希望你能允许。” 梦里,很多东西总是乱七八糟的被拼凑在一起。 清晨六点,温宇赫的闹钟响了,因为平时工作的原因,忘了关掉,但生物钟还没到点的年锦并没有因此而醒来,温宇赫看了眼手机,有几条没用的短信,也许是房间的暖气有点过高,年锦踢了被子,温宇赫给她盖好,低头时看到她眼角有泪,枕头上落了一滴,绽开。 温宇赫看得有些发呆,她在做梦?他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做梦了,也许要醒的时候都恰巧没碰到梦。 深秋的早晨没这么快天明,但温宇赫会习惯性地拉开窗帘,刚好碰到了今天的第一缕晨光。今天是个晴天,窗户已经起了一层淡雾,随着太阳光线的慢慢调亮,那层薄雾化成水珠顺着光滑的窗玻璃往下滚。 年锦皱了皱眉头,眼睛缓缓睁了开来,眼前模糊有一个高大的背影,他站在落地窗前,外面的太阳有些亮。往周围摸索着眼镜,没有找到后思考许久,坐了起来,继续发呆。温宇赫回过头,苏年锦还蓬头垢面一脸懵地继续发呆,眼神呆滞,活像个脑瘫。 温宇赫走到昨晚年锦睡着的沙发上找到眼镜,递给年锦,“醒了?” “啊?”苏年锦戴上眼镜后,继续发呆两分钟,突然像被什么打醒似的,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我……我不是在沙发上,睡着的吗……” 苏年锦继续自言自语半天,抬起头盯着温宇赫,“你……昨晚睡哪?” “……”温宇赫走到床边,拿起枕头旁放着的手机,“我当然睡这了。” “啊?”年锦急忙跳下床,跑出卧室抓起沙发上的衣服冲进卫生间,“等下再跟你算账!” 温宇赫没理会,将被子铺平,关掉床头灯,从架子上拿下大衣和围巾挂在手上,“速度点,该出门了。” 人虽然是睁着眼会行走了,但年锦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闷闷不乐地跟在温宇赫身后,嘀咕着,“等我精神了再跟他算账。” 电梯里空间小,一下就被温宇赫给听见了,他凑近年锦耳边,“算什么账?” 苏年锦恶狠狠地瞪回去,但视线刚和温宇赫碰上就弱了下去,“没什么……” “我和我的妻子睡一张床,需要算什么账?” 妻子两个字让年锦愣住了,她呆了好一会,微微皱起眉头,斜眼撇了一下温宇赫。周围弥漫着尴尬的冷空气,年锦没再说话,只是低着头跟紧温宇赫。 也许现在就是要去颜宋老师那吧。 ——嗯,颜宋是你婆婆。 温宇棠这句话和那个眼神此刻一直在年锦脑子里转悠,她实在是憋不住了,“那个……我们现在,去……颜宋老师……家?” “嗯。”温宇赫正在手机通讯录里翻找着什么,“你不是需要。” “你,大老远拉着我……就是为了给我找老师?” “不是。”通讯录里颜宋两个字被拨通了,苏年锦见状没再问下去,她间接的还有些忐忑,扭头盯着窗外的广告牌看。 “嗯……中午到。”温宇赫字里行间都很冷淡,“就这样,我在开车,挂了。” 简短,明了。 苏年锦已经能预见等下三人碰面的尬聊氛围,结婚两年多了都没见过正婆婆,可见这两个家庭是完全没联系的,这通电话后年锦显得更小心,“那个……你和颜老师,多久没见了?” 温宇赫看了苏年锦一眼,似乎在思考,“你多大了?” “……”苏年锦抬起头也思考了一下,“22啊。” “那就23年了。” “这么久啊……”苏年锦又在心里算了一下,23年前……温宇赫才6岁,这么一想他还是挺可怜的,“23年她都没来看你吗?又或者是你爸爸不允许?” 温宇赫表情有些许僵硬,“是我不愿意。” “哦……”苏年锦见温宇赫对此已经有些敏感了,就没再针对这个问下去,“你刚才说不是特地给我找老师,那你来杭州干嘛?” “公司的事。” “这样……那就是顺便咯……”苏年锦酝酿了一会,“总之谢谢你啊。” 两人之间聊什么都是尬。 车里温度比这寒冬室外还要冷,苏年锦叹了一口气,在两个U盘里纠结了一会,最后选了一个插进去,选歌听,不知道温宇赫的歌单都是什么。 反正苏年锦的歌单都是各种类型交错在一起,从轻音乐到摇滚,从古典到流行。她其实很喜欢古风,但自从那个人离开后,她就不再听了,听是为了舒心,不听是为了忘记。 从U盘里的内容,能看出温宇赫的类型还是挺统一的,都是英文歌,而且是偏向比较温和的,年锦选好了一首,说:“Owl City的风格我挺喜欢的。” 温宇赫没回应,因为这个U盘并不是他的。 这个U盘放在这个盒子里很久了。 很久以前跟这个U盘主人一起听的歌。 他还能记得歌单播放的顺序。 还记得每首歌的内容。 那个人还会在车上放听力练习。 坐在副驾驶,抱着她厚重的课本翻来写去,咬着笔。 “是的,我撒谎了。我来日本并不只是为期一年半的深造……而是硕博连读。我有我的决定,我也为此花费了精力,就算所有人反对,我只希望你能支持……每次我脑袋卡壳背不下来的时候,我就很想把你的脑袋借过来。”她那天还穿着从实验室里来不及换下的白大褂,“宇赫,你是个天才,你比我更有资格坚持。无论你今后是从事教研还是经商,我都支持你,所以,我希望,你支持我。别生气,五年都走了,再等我几年。” 是谁先放弃了? 是他,温宇赫。 所有朋友都难以置信,因为他们从未见过请帖上的新娘,连名字都没听过。 “别听了。”温宇赫突然暂停了音乐,将U盘拔出,车停靠在路边,他摇下车窗,将U盘稳稳扔进垃圾桶,车继续行驶。 这一举动惊呆了苏年锦,她转头盯着越来越远的垃圾桶,“这U盘……怎么突然就招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