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二章 此去不回(2 / 2)皮生录首页

是我记着,又忘了。

是我不敢回头。

是我在做梦。

都是我。

都是我!

.......

你甩袖,伸手来来回回的在我发间游走,指尖抚着我却无血色的脸,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的绕过我的鼻尖,不敢探视那道已经早已消散的鼻息。

你呆呆的睁着眼,颤颤巍巍的搂紧我,像那时一样护我在你胸怀间,

一边恍然扯着笑,转而在我耳边呢喃,你一件一件的说着我和小七的往事,眼望着天上的月,字里行间都是掩不住的深情。

易生,不要说了。

我不愿听了。

都迟了。

台上的戏子半身倒着,凤冠滑落,珠帘散开了她一直半步遮掩着的娇容。

红勾唇,发觉眉,玩转水袖间,一颦一笑,原是一曲故人。

贵妃醉酒,初听不识曲中意,再入已是戏中人。

“世情薄,人情恶,月送圆缺花易落.....”

我启唇,假意翘起兰花指,微抬腿踱步,斜眼瞄了眼云中薄凉的月,替你,也替我们,唱罢了最后一句题词。

乐已终。

人决散。

我想我该走了。

我转身,渐渐向后退去。

你的身影也被慢慢定格在这一刻,与这花好月圆一起,为我留足了念想。我看着你,这最后一眼,便叫我了却了半生。

月光尽了。

你也累了吧。

.......

易生,再见了。

我退后,转身,毅然决然的向与你相反的方向走去。

大道长长,裙摆微拂,燕步,袖未动,双臂半曲,右手覆于左手之上,半翘指,收身额首,神情肃然,我执以安庆王朝最大的冠礼,从你的身边离去。

敬林意。

也敬易生。

一步。

一步。

似退,似进。

我凝视着眼眸前望而无尽的长街,只一转眼,好像沧海已过桑田。

酒香为伊人醉在小巷里,街摊的推车没了零钱的交响,被商贩弃在了一旁。

我瞧着这场夜宴,也如我一般倒下了。

我行在这条一望无尽的道上,无星,无烛光半点。

我拂手,一点一点侧过这些冰凉的物件,它们在梦里睡了过去,也只能独留我一人醒着。

记忆深处的灯火阑珊,缺了一个人影,自然就会迷路了。

我慢着步伐,眼里想望尽这一切真真假假。它们也曾和你一样,无声的陪着我度过了无数个夜。

屋里少灯,我便盼着,这场梦,能携光等我。

是它等。

还是你在等?

梦里,我总是林意。是那个活在纷纷扰扰的府宅里,被大火囚禁的少女。我知她的苦,知她的不甘和恨,知她心心念念想要的是什么.....

可无论如何,我终不是她。这人生,我不能替她过,这苦,我不能替她受。

我不是林意。

我不是林意!

正如你的嘶吼一样,我知道这句话,谁也听不见。

可我还是想说,想抓着你们的脖子,掰着你们的双眼看着我,冲你们的耳朵大喊,对你们捶胸顿足,只是这短短的五个字。

我不是。

或许......不是。

我思忖着,心里却荒凉一片。不知何时,我也在交错的夹缝里,一步一步的,被迫着承认着接收着这个被我缺失了的身份。

我也会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这苟延残喘来的欢声笑语,到底要熬到几时几刻,才要偿还?

我失神,踩碎了阶边滚落的糖葫芦。

晶莹的糖浆支离破碎的悬挂在朱红的山楂身边,上演了一场不离不弃的好戏码。

红豆山楂皆深情,奈何人只做不见?

我心疼着这对痴男怨女,转手抽出腰间的绢帕,侧身垂腰,小心的将它们拼凑拾起。

至少,能葬于一起,也算了圆了你。

夜冷,风如刀。

我将绢帕细细揣于怀间,凝眉向前走去。

红灯笼与风道了句晚安,沉沉的熄了脸,云与月两两相望,又是一场等不来的圆缺。

我走过的这条街,正在慢慢褪色,我行过的路,只有影子相伴。

又一步。

又一步。

似离,似回。

我默念着步数,想敲醒这场蓄谋已久的梦。

绕过半拱的小桥,踏过青苔横生的砖石,听陈旧的砖瓦在哭泣,瞧亭台阁楼云里雾里。

我仍旧走着,也会不经意的胡思乱想。笑也好哭也罢,历历在目的都终归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人这一生,只能左右梦罢。

......

“小安,我求你了,你别离开我。”

熟悉的声音突然闪回在我的身后,震的我一阵耳鸣。我恍然顿住步伐,群边摇摆不定。

这张失色的面颊,仅一声落下,便是泪流满面。我垂手,指尖触拳,唇张张合合,身子颤如抖筛。

“小七......”

我唤了他一声,却是你猛然抬头。你四处张望着,又揪红着耳朵,扯着耳垂,单手敲着额前,只是想回声一遍我方才应的话。

可是扶风吹过,除你说,便再无他声了。是梦,却也不是。

“易生,再见了。”

我朝你的方向鞠身行礼,头也不回的闭眸,接连又隐入了雾中。这声再见,是我替林意,回你。

我知道,你听得见;就像你知道我,一直记得一样。

林意,于桃李年华,早逝。

梦终,无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