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盈到了一个小村子,眼前是一个修的还算气派的院子,院子门口写着春归苑。 “我可是狐妖!”耳边传来稚嫩的童声。 “那……小狐妖怎么称呼?” “夜枫。你叫什么?” “我叫玉茗,你以后叫我阿茗姐姐吧。” “凭什么要叫你姐姐!你几岁啊。” “我啊,明年就十五了。你才六七岁的样子,为什么不能叫我姐姐?” “我都说了我是狐妖,今年我一百二十七岁了!” “这么老吗?”玉茗把药使劲抹在夜枫身上。 “哎呦,我错了我错了,玉茗姐姐轻点。” 夜枫手中抱了好几根小树苗。 “这是……”玉茗看着满身尘土的夜枫道。 “这个啊是山茶花,听说也叫玉茗。” “是这样啊,”玉茗翘了翘眉毛,“树苗从哪来的?” “那还用说,当然是——” 话还没完,院外就有人叫骂:“我看见你进去了,有本事你出来,偷我那么多花树。” 玉茗夺过夜枫怀里的树苗。 “玉茗姐姐不要嘛,我真的很喜欢这些玉茗。” 夜枫扯着玉茗衣角,被玉茗拖着到了门口。 “对不起,是家中小奴不懂事了,”玉茗甩过一袋银子,“够了吗?” 门外种花人乐滋滋摸着这一袋银子,“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玉宰相貌美如花的千金啊,我以前也是在宰相府里干过的,小姐还记得吗?” 玉茗盯着眼前人,不说话,用表情告诉他不认识。 “真是贵人多忘事啊。”种花人转身就走,“告辞”也不说一个。 “这个人真没礼数,刚刚还拿锄头扔我。”夜枫拿手比划了比划,“这么大的锄头呢。” 玉茗一把抱起夜枫往回走,“疼吗?” “我如此机智聪明,他怎么能砸到我呢。”夜枫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 “那就好。” “玉茗姐姐是宰相千金,他还敢对你这样。” “我从小多病,十二岁就被送到这山里静养。人人都对我如此,大抵是我不讨爹爹喜吧。 ”玉茗又淡淡加了一句,“习惯了。” 夜枫根本没在意玉茗说了什么,从玉茗怀里跳下来,兴奋地上蹿下跳。 “玉茗姐姐,这要种一颗,那要种一颗,还有门口也要……” “种树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夜枫表情瞬间凝固,缓了缓,“可是我不会啊。” “狐妖不都会法术吗?” “我……我……” “哈哈我忘了你是只不学无术的小狐狸。” “你根本就是故意刺激我!”夜枫化作一只小狐狸,跳到玉茗手臂上,张嘴就要咬下去,落牙时又是轻轻的。 玉茗捏着夜枫脖子,提起夜枫,挽起袖子给夜枫看,“你看,牙印都没有。” 山茶花开了满院。 玉茗从镇子买了几坛茶花酿。 “这是什么?”夜枫嗅了嗅坛子。 “酒,可以消愁。” 玉茗斟了一杯酒,灌了进去。 夜枫抱着酒坛也小心舔了一口。 “呸,真辣。” “是啊,真辣。”玉茗红着眼睛又灌了一杯。 “玉茗姐姐愁什么啊。” “下个月我就要嫁人了,可是我不想嫁。” “是不喜欢吗?” “嗯。”又是一杯酒入喉。 “那玉茗姐姐喜欢夜枫吗?” “喜欢。” “那不要嫁给他了,嫁给我好吗?” “不行。” “为什么?” “你还太小。” “可是我已经一百多岁了。” 玉茗不说话,眼睛闭上,醉了。 “那我长大了再娶你好不好。只要……只要再等个一百年就可以了。” “可是我……活不到……那……么……” 夜枫以前也听过人的寿命很短很短,赶紧转移话题。 “玉茗姐姐很喜欢喝这个?” “嗯。” “我们狐妖一族也有专门酿酒的狐狸,他们酿的酒是甜的。下次再回家我带给玉茗姐姐。” “嗯。” 第二天夜枫看见玉茗在一颗山茶树下挖着什么。 “玉茗姐姐在干吗?” “埋酒。” “为什么要埋酒?” “酒埋在地下久了,会变得更香。” “会变甜吗?” “会吧。” “我们一起埋。” 玉茗一月后回宰相府。 夜枫也偷偷跟去了。她穿嫁衣的样子真美。 满街都是铜锣声。 “啧啧,据说张府少爷脾气不怎么好呢,重金为聘都没女子敢嫁。再怎么说也是宰相啊,也不缺这点钱嘛。” “你就不知了吧,据说宰相的千金从小多病,能嫁出去都是修了八辈子福气了。” 夜枫和说话的人打了一架,最后被父皇的大臣拎回了家。 之后夜枫出奇地认真,再也不偷偷打晕长老逃课了。 一定是这次尝尽人间险恶,终于肯好好修行了。狐王想。 十年,夜枫练成易容术后,再次偷逃。 他记得京城里的张府,记得花轿抬过街时,风卷起的尘土。 一定要用易容术逗逗她,最好是变成她的模样,他想。 走时还不忘找酒狐要了两坛子酒,她成亲自己还没送礼物呢,这酒就当是送她的贺礼了。 亦如近乡情更怯,万一她过得不好怎么办?如果她过得不好,就把她抢回来。 想着想着,就走到张府门前了。 夜枫赶紧变成玉茗的模样——二八年华,青春正茂的玉茗。 也顾不得敲门什么的,一脚踹开大门。 门内似在办什么喜事,宾客都转过头看向门的方向。 沉默了好一会,最老的老夫人开口:“这……这……怎么……” 突然一个婢女尖叫:“诈尸啦!!!” “怎么回事?守灵堂的是谁?”张府老爷瞪向管家。 座上宾客都有些骚乱了。 “谁死了?”夜枫下意识地问。 当然没人回答他,那有这回事,一个刚死的人问刚刚死的人是谁! “我找玉茗。”夜枫又问。 这下听清了,声音根本就是一个男人的! “你是谁?找夫人作甚?”管家问。 “她在哪?” “要找她?去地府吧!”张老爷没好气地说,指了指灵堂,“看了就走,我们张府没有多余的碗。” 夜枫低着头,一动不动。 张老爷使了个手势,示意管家赶人。 管家走进时,悄悄说:“节哀随便,节哀顺变。夫人体弱,这事怪不得老爷的” “你们夫人怎么死的?” “这……唉,有人从北方贡给老爷一只鸟,可壮了,说是叫鹰,结果呢,夫人把鹰放了!本来夫妻二人关系就不好,这一来,老爷把夫人关进柴房,罚一天不准吃饭。” 夜枫拳头越握越紧。 “这本来也没什么吧,”管家一边把夜枫往门外赶,“结果当晚夫人就染疾,一病不起,熬到昨天晚上才断气。” 夜枫一把推开管家,朝张老爷吼,“我要带她走。” 一个玉茗对张老爷来说确实不算什么,他本是想就这么答应夜枫的。只不过张府夫人故去遗体让一个没身份的男人带走多少是损他名声的。张老爷一口回绝了。 夜枫渐渐把容貌变了回来。 “要么让我带人走,要么让我杀光你们,再带人走。” 夜枫眼里盈满杀气,身后假山突然裂开,碎石悬在空中,随时准备飞出去。 张老爷当即吓得跪下,“大仙饶命大仙饶命,人您随便带走。” 云芷盈看着夜枫抱着玉茗回到春归苑,将她葬在屋旁。 夜枫提着酒,坐在墓碑前,一杯浇在墓前,一杯斟给自己。 “这是欠你的,我说了要给你带酒狐酿的酒。” “你还没叫过我哥哥呢,下一世我一定还要骚扰你。” “找到你我就再也不走了,你想甩也甩不掉。” 之后夜枫回族,一百年,再也没下过山。 仅仅用了一百年,夜枫就完成了所有修行内容,一时在狐族传遍,多少狐族女子想要获令狐夜枫的青睐。 据说令狐夜枫啊易容术也是极好的,但要识他不难,令狐夜枫素爱山茶,袖口有几朵极艳极艳的山茶。只是令狐夜枫爱游山水,遇见他是极难的。 夜枫慌慌跑去地府,找到阎王闹了半天,终于查到生死簿上有关她的信息。 这一世她也是狐狸,她早就投胎了,他还是晚了。 云芷盈。他默念这个名字,多年前,竟与她擦肩而过。 他匆匆赶回去,要去寻她,却在路上接到父皇的指令。 杀掉潜进中原的云家,老小一个也不能留。 他拒绝了。他还是晚了。一切都晚了。 他凝望着崖上的身影,那身形很像他,他看见那人逼她坠崖。 他疯狂在悬崖下的小溪找她。 找到了,他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向那片竹林。 路上遇到了追杀的人,竟是西域的。他们自然拦不住他,但他还是中了一箭 回到清筠居,锦娘告诉他,箭上的毒她解不了。 罢了罢了,中毒又怎样?找到她就好了。 第二日,他去找了表弟,质问他,为什么。他的表弟是最敬爱他的 理由很正当,当然是为了保持表哥良好的形象。你若不来,全族人必定指摘你,就只好我来替你了。 他竟无法责怪表弟。 幻境又缩成一个光球,停在云芷盈手里,发出凄寒的光。 千容千面,极少人知道他的真面貌。但他一直以真面示她,还带着真心。